混混沌沌中,我似乎醒来过,然后又再次昏睡过去,之后再醒,再睡,究竟反复了多少次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即便是我每次以为自己醒过来了,也是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真实,还是只不过一个又一个的梦境而已。
伴随始终的,唯有全身肌肤那种如同置身火炉般的灼痛感,若非朦朦胧胧中,似乎一直有人在以一种奇特的东西吸附着我全身每处毛孔的燥热之气,我想我早就被焚烧成了一具焦炭。
那件东西体积很大,几乎快抵得上我大半个人了,似玉非玉,似冰非冰,温而不燥,凉而不寒,软而不坚,滑而不涩,舒而不缓,它汲取着我体内无法宣泄的毒火,同时又沿着我的四肢百骸、气府血脉,灌注着一道道清冽的泉水溪流。
就这样我在反复经历了不知多少次以后,终于,真正意义上的醒了过来。我的眼皮很沉,全身酥软无力,头痛欲裂,但好在总算是能够勉强辨别得出眼前模糊的影象,头脑勉强能够进行简单的思考。
映入眼帘中的,第一个便是李璇那道窈窕的背影,依旧是那身笔挺修长的黑色长裙,寒傲似冰、绰约如仙。我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二姐!”
我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她会听不到,没想到她的娇躯猛然一颤,反应之大竟是远超出我的意料之外。她停滞了两三秒,然后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我:“醒来了?”
我躺在床上,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其实根本无须如此,她也不过是找了一个蹩脚的开场白来打破这沉默的尴尬。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窗口边那张桌子上的几张符纸,那是我用来施展偃甲之术时放在上面的,我的脑子开始转动起来,回忆着先前的一些事情,然后不由地低低地“咦”了一声,惊讶地看着面如寒冰的李璇。
“是我!”曾经那个李璇又回来了,她从不愿多说一个字,看来是她将我从她的房间扶回我的房间的,我回想着昏迷前在她房间的那一幕情景,脸上不由地一阵阵发烫,那是的她温柔如水,甚至是相拥而吻,缠绵绸缪,差点就要共赴巫山,她的温言笑语似乎仍然萦于耳畔,而她整个人就站在我的咫尺之处,我却完全将两者联系不起来。
“余毒未清么?”她看着我眼中的炽热,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这才想起,那时其实是因为我和她都中了房间的香气之毒。我顿时明白了一切,连连暗骂林世俊的阴险卑鄙无耻,大家所有人的房间都是他一手安排的,美其名曰我们是师姐的娘家人,最重要的客人他必须亲手准备,实不知却是暗藏毒手。
其实我早就见识过李璇房中的那种香气,就是太云镇秋莲家那种用来为她老公吸纳生人元气的春香,只是林世俊很聪明,他在李璇的房间将香的浓度调到了极低,即便是就连李璇也无法察觉异常,但却在不知不觉影响了她的心智。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总觉得她好像与以往哪里有些不同的原因所在。
李璇长时间闻了此香,在体内逐渐积累,是以逐渐失了自己的本性,虽然外人看起来完全无异,但对于她来说,失去了刚烈冰冷的一面,变得温顺而不知抗拒,这只是林世俊的第一步,目的只是在为他的第二步做准备。
接着他便带着那两壶茶和酒,那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有了此前的准备,李璇自然是言听计从,若非我以幻术缠住了他,他必然会灌醉李璇,而无论是茶还是酒中都下了极为浓烈的春毒。
我原本只是猜测他深夜带着茶和酒去李璇的房间,必定没什么好事,担心李璇受到伤害,所以明知茶和酒中可能有问题,我还是借口全喝了下去,因为我的体质,已经不具世间任何毒药,只是这春毒却不同,严格上来说它并不算毒,只是一种激发人体潜能的催化剂,所以只要我还是血肉之躯,就无法不受它的影响。
想到这里,我顿时完全清醒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李璇,犹豫再三才问道:“我这是中毒了?后来……”我想问其中的具体情况,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再睡一会,婚礼很快就要开始了!”她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显然不愿我再提及此事,这时我忽然闻到房间有股布片灼烧的焦味,顺着气味,我看到房间地面上的一个角落处,有一堆灰烬,其中有一小碎块尚未燃尽,看样子像是床单的一角。
李璇可能是看到我神色有异,顺着我的目光也发现了那堆灰烬,苍白的脸上忽地闪过一抹嫣红,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两壶茶和酒中都下了‘阳关三叠’之毒,解毒的方法只有一种,这个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我自然知道,问题是解毒的那个人是谁?会是……她吗?
她看着我疑惑的眼神,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想多了,不是我!这种地方,想找个合适解毒之人并不难,不过几百块钱而已,你好好做下准备,婚礼开始我再来通知你!”
说着她不再容我开口,拂衣而起,拿起一旁的长剑便向外走去。只是我在她那乌黑的剑鞘与剑柄的接缝处,赫然看到了一抹殷红的血迹,而她整个人也有种轻飘之感,不似往常那般沉静。
就在她临出门的前一刻,脚步忽然一停,转身对我说道:“这个东西应该是你的!”说着从身上取出一枚铜钱,食指轻弹,铜钱便缓缓向我飞来。我伸手抓住一看,心中一喜,正是我昨晚附在试探林世俊的纸人身上的那枚。
昨晚?婚礼马上开始?难道是婚礼提前了?结婚日期这种大事,不可能轻易改变吧?我连忙问她:“师姐的婚礼不是明天才举行吗?”
“你已经整整昏迷了一天两夜了!”话音未落,李璇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看了看手中的铜钱,好在它的法印未破,小心收好,然后微微一运体内的道气,幸好一切正常,只是全身虚弱得厉害,没有两三个小时,怕是很难恢复,而李璇没有具体说多久,只说马上举行,看来时间真的不多,她不想给我太大的思想压力,是希望我多恢复一刻便是一刻。
我勉强坐了起来,半倚靠在身后叠好的被褥上,双手结成道印,眼观鼻,鼻观心,一丝道气缓缓自丹田气海中缓缓升起,循着经脉气穴游走全身,所到之处,淤滞阻塞涣然冰释,短短的十多分钟之后,我便已能察觉到体内充盈鼓荡的道气聚于头顶诸穴,氤氲蒸腾,丝丝透体而出,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泰之感。
这让我又惊又喜,似乎这一天一夜的伐骨洗髓,不但丝毫没有虚弱我的精气,反而胜似服用了金丹玉液一般,全身处处阴阳调合、五行制克各尽其妙。而我感觉自己的五觉似乎又更上一层楼。比如此刻我便听到了门外一个因为心中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谁?”我冷然问道。
“是我,师兄!”师弟有些怯懦地在外面小声答道,我松了口气,继续打坐,好半天,他见我没有再开口,又小声道,“我,可以进来吗?”
“师弟你怎么了?想进来就进来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我睁开眼来,收功起身,笑着说道。然而等他进来的时候,却吓了我一跳,只见他额头右半边长长的一道剑伤,连同半片头发都被削没了,伤势虽然不重,但着实看起来很狼狈,当时的情形也很惊险,这还是我从认识师弟以来,第一次见他见红。他的身法犹如鬼魅一般,即使是在铜人村时被密集的枪林弹雨中,他背着小雨也是来去自如,这次怎么会……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是谁动的手?那个林大少爷?”我的脸色阴沉下来,在这里,除了他谁敢对我们动手,“又或者是他的手下?”
没想到师弟却摇了摇头,回头又向门外看一眼,见空旷无人,这才苦着脸说道:“是……李姑娘……”
“二姐?”我惊讶地看着他,“怎么可能?是这里另外有一个姓李的女人?”
他还是摇头,说道:“就是李姑娘,她说你中毒了,不许任何人进房间,我有点着急不放心,就闯了,结果就这样了!”
“……”我顿时有些恍然,她是不想让人看到我那时候的样子吧,其实她看似外表冰冷,对任何事似乎都漠不关心,其实心细如发,只是不知道她曾经的过去经历了什么,似乎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不信任。其实我又何尝不是,现在的我,又会相信谁?
“师兄,你没事了?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好端端地突然中了毒?”师弟关切地问我道。
我披上外套,从床上下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能有什么事?看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么,不用担心,以后谁都可以不相信,但李姑娘你一定要相信,她是不会害我的。”
“就是我们会喽?三哥,没你这么说话的,我害过你么?”
随着一声抱怨,其他人从外面一下子全涌了进来,齐雪最先忍不住叫了起来。
我顿时尴尬地笑了笑,正不知道如何转移话题,只怪自己一时说话不经大脑,这时李璇冷冷地说了句:“婚礼已经开始,就等我们几个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