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鹰一路从雕花游廊穿过一个小花园,到了冯楚橙在的院子。
绿萼见是他来了,忙要去掀了帘子,将他迎进去。
陆绍鹰先她一步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跟我来。”
绿萼又惊又喜地看了眼他往旁边耳房走去的背影,将一丝不苟的盘发弄下来两缕,自觉还算是风情万种,忙不跌地跟了上去。
陆知厦家教甚严,加上府中主母不管庶务,因此府中一应规矩都是陆知厦一人定的。
像陆绍鹰他们兄弟三人,自幼时起除了每日请安会来后院,其余时间不是去学堂,就是去演武场,因此她们这些小丫头想见上公子们一面都很难,更别说私下说话。
因此这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和大公子单独相处,绿萼心道机会千载难逢,日后能不能争个脸面,就看今日了。
陆绍鹰自是不知府中这些快到年纪的婢女,都一门心思想留在府中,而他又是年龄最长,自然都将目光盯在他身上。
他从抱厦穿过,停在耳房门口,刚要转身,绿萼差点儿撞进他怀里。
他本就心情不畅,见府中婢女也一个个的欠缺规矩,不由地怒火中烧,但碍着母亲脸面,心道毕竟是母亲贴身婢女,不好直接责问,便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道:“前些时候母亲可吩咐你去给府中管家,采买胭脂之类的东西?”
绿萼原本以为今日大公子叫她单独说话,是有别的心思,可刚刚陆绍鹰那一撇,不仅冷冷淡淡的,还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让她生出的那一点儿旖旎顿时烟消云散,她无地自容地将刚刚弄下来的两缕碎发向耳后掖了掖,才道:“回大公子的话,夫人前些日子说是要送人礼物,所以吩咐奴婢拟了单子,交给卢管家去买。”
陆绍鹰略沉吟了片刻,又道:“母亲平日里不是最烦交际,这次是送谁礼物?”
绿萼不知大公子怎么突然对此事上心,但其实此事说来她也有些奇怪,那日冯楚橙让她将采买好的一应手脂唇脂还有头油装进了锦盒,天刚亮就出了门,最后把那盒子里的东西都给了一个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小子。
而且那日他们特意选在了玄武坊与青龙坊交接处的一家酒楼,似乎夫人知道那小子会在那个时辰到。
陆绍鹰见她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心里疑虑重重,闷声问道:“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妨直说。”
绿萼猛地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操心起不该操心的事,忙低下头,掩去神色间的疑惑,“大公子,夫人向来是拿定了主意,不会同旁人多说一句,何况奴婢只是个下人,怎好询问夫人?”
陆绍鹰想想也是,母亲虽面上平和慈善,但心性却异常坚定,否则当年也不会因为同那闻家小姐交好,后来便替好友照看那别苑多年。
他挥了下手,有些闷闷不乐,“你下去吧。”
原以为此事不必惊动母亲,可眼下若想知道此事来龙去脉,非要问母亲不可了。
只是母亲聪慧,加上闻居远中毒的事早就传入府中,倘若他此刻发问,母亲一定会联想到此中联系,那届时他再想瞒下去恐怕也难了。
绿萼见他一脸怏怏不快,心里忽然又升起一点死灰复燃后的余烬,那日她曾私下打听过夫人对她们这几个大丫鬟日后的打算,得到的答案虽不明确,但也八九不离十,她们大概会配个体面的管家,或是家仆,总之还是个奴才。
她不想离开陆家,过惯了锦衣玉食,无主母束缚的日子,有些时候甚至她说的话都可以当成家中主母的意思,府中的婢女小厮谁不得称她一声姐姐,假如有一日她嫁出去,哪里还有这样威风的日子?
她好不容易才碰上大公子一回,不能就这么把机会放走,于是鬼迷心窍地往前稍稍地挪了一小步,踞裙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也微微晃动,触到了陆绍鹰金线绣边的靴子,仿佛两个人挨到了一起似的。
她略略垂着脖颈,露出纤细白皙的皮肤,柔声细语道:“大公子,其实关于此事,我还有话藏在心里。”
说着她便靠得更近了些,身上用的都是冯楚橙赏她的胭脂,香香甜甜的。
可惜陆绍鹰一颗心思全扑在她说的隐情上,丝毫没注意到她的举动,“什么话?”
她翘起了一根手指,轻轻将耳后碎发勾了下来,又往前挪了一小步,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到陆绍鹰身上去了。
此时陆绍鹰就算再迟钝,他也觉出不妥了。
绿萼见他没有丝毫避让,还以为自己的美人计生效了,正暗自得意,就要凑到他耳朵边去了。
忽地陆绍鹰往后退了一大步,厉声责问道:“府中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绿萼被他这一吼惊得一哆嗦,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顿时盈满委屈的泪水,此刻见他一副盛气凌人又满是鄙夷地眼神,自觉羞愧难当,扭身跑开了。
陆绍鹰绕了一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见府中婢女也敢给他甩脸子,竟丝毫没有规矩,连声告退也不说便跑了,心里怒意不减,更觉得该好好整肃家中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