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众人向女冠告辞,女冠也不虚留,着弟子将晏真人等人一一送出落心斋。
须臾时间,指南亭中只剩下静疑女冠一人。
静明女冠此时现身,脸色难看。她当日与静微一道前往剑宫,不过一个转眼,先时还对坐交谈的师姐已然魂飞幽冥,心中对剑宫仇恨已深,这段时日以来屡屡建言静疑女冠出兵剑宫,讨个说法:“斋主,静微师姐的事就这样算了?”
静疑女冠道:“静微之事,剑宫未必说谎。”
静明女冠不忿:“晏老道口口声声说有神念作祟,却拿不出任何证据,这叫‘未必说谎’吗?我看不过是为包庇翟玉山罢了!”
“静明,不要让愤怒蒙蔽了你的心。”静疑女冠道,“不说剑宫与落心斋暂时没有任何冲突,完全犯不着对我派中人出手。就说哪怕他暗中算计落心斋,也不需要将镜留君卷入此次是非之中。镜留君两百年前杀天闻明炎,结束一个时代的争端。而后也沉寂了两百年,直到近日才正式出山,是剑宫活着的丰碑,他怎么可能为一个小辈圆脸背锅?别说翟玉山,就是剑宫掌教晏真人也没有这个资格。而晏真人身为剑宫掌教,只会比我们更加在意镜留君的声名问题。”她阖上双目,自言自语,“镜留君选择在这个时间出山,也许真是因为有神念欲颠覆幽陆……乱世起,英雄现,大抵都是这个道理吧。但事情亦有不对之处。”
她打了个手势,让静明女冠坐在对面,同她一一分析:
“神念一事我不怀疑。但如你所说,晏真人所言不尽不实。或者镜留君告知晏真人之际,便不尽不实。他为与神念战斗做了何种准备?他是在何地与神念战斗的?是如何战胜神念的?如晏真人所说,神念所做之事涉及整个幽陆,则所有正道立场一致,为何在事前剑宫不知会我等?尤其是静微之事爆出,剑宫与落心斋关系一度紧张,剑宫为何不私下知会我等?而若剑宫参与了从开头到结尾的所有过程,难以想象剑宫拿不出任何证明神念存在过的证据。”
静明女冠眼中神光闪烁:“斋主的意思是——”
静疑女冠摇头:“我并无任何意思,这只是我心中的些许疑惑罢了。此番其余几家派出的兵力也是不对,这点你是否察觉到了?”
静明女冠若有所思:“我本以为剑宫会十分积极,不想只出了三百持剑弟子……佛国内部出了那样大的事,不能抽出更多兵力是正常的;大庆出十万精兵不奇怪,毕竟大庆早有吞并世家之心;但是密宗愿意出八部众的整整两个部众,甚至还有一部是以战力闻名天下的阿修罗部,这又让人惊奇了。”
静疑女冠欣慰一笑:“不错,剑宫只出三百弟子着实让人奇怪,毕竟剑宫与燧族一脉也算有不可解的深仇大恨了。佛国与大庆倒皆不出人意料。但是密宗……也许,对方也觉,大乱将至了。”
奇花异草的落心斋已在身后。自谷口出来以后,四家相互道别,分头行动。晏真人身旁道童憋不住话,问晏真人:“真人,之前你明明不止准备三百弟子的,为什么和静疑女冠说只出三百弟子?”
晏真人白眉轻轻一动:“聒噪,这事也是你能打听的吗?”
道童不过八~九岁,撒娇耍赖打滚哭诉信手拈来:“真人真人,你就告诉我嘛,这次出行的师叔师兄他们也都想知道!”
晏真人头疼地拨开道童,索性招来同行弟子,与他们分说:“你们是否奇怪我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弟子们内心当然好奇了,嘴上就不能这么诚实了,必须说:“弟子不敢,一切自有掌教明断。”
晏真人淡淡道:“我觉得燧宫那边有些不对劲之处。”
其中一个弟子身体比较诚实,大胆道:“既然有不对劲之处,不是更该派足人手,细细探查吗?”
虽然方才静疑女冠说晏真人不会推锅言枕词,但此时晏真人推锅推得明显毫无心理障碍:“此事是你们太师叔祖暗示的,有何疑问,等回了山去问他吧。”
显然镜留君在剑宫是内部是广受支持与敬畏的,一听晏真人搬出镜留君,大家的舌头都被猫儿叼走了,不一会就一哄而散,该干什么干什么。
晏真人徐徐舒出一口气,看着前路,暗自思忖:
师叔啊,这倒不是师侄我随口扯谎。想当日你告知我神念之时曾说神念是你的事,燧宫是我们的事……乍听之下没有问题,细细一想,疑问可不少。要知如今燧宫在幽陆上就是邪魔之属,你表明自己不参与同邪魔的斗争绝非贪生怕死,那是否可以以为,这是师叔你对燧宫的偏袒?
可是为什么呢?
杀死神念或许需要幽陆至宝或与至宝差不多的神兵利器。音流昔日游走在几大正道之中,界渊如今身躯乃是音流之躯。师叔你说神念能用混乱之力增加自身力量,你杀了神念之后,界渊方才举兵进犯世家,而界渊选择的燧宫崛起之地,是本就混乱的北疆……
这中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晏真人沉吟不决,他觉得自己只差一点边能想明白许多事情,但总有一个关键,使他不能将这些东西串联一起。
“哈秋!哈秋!”
剑宫高峰之上,在草屋里头翻典籍查资料的言枕词突然连打两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语:“难道有人想我了,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想我了吧。”
这样一想,言枕词心情突然好转,拿了支笔,铺了张纸,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