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做什么事了?我记得谁前几天还说想做石榴花笺,我瞧院子里的石榴花都快落完了吧,也不知道开始了没有。”秦异故意这么说,惹得端阳不淡然,还装模作样地大闷一口,好像喝的真是酒。
果然,端阳转过头来瞪着秦异,装腔作势,“要你管!下次不帮你了。”
他们在私底下玩闹,端阳完全没有留心别人在谈论什么,秦异却突然看向主席,端阳云里雾里回神认真听了几句,不知为何提到吕季诚,然后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宴会过了一半,轮到晚辈的才艺表演时间。那边琵琶才弹完,他们突然想起端阳的老师吕信,也是当世的琴艺大家,便想要端阳弹一曲。
这可不大妙,且不说端阳许久没练琴手生,她的琴技本就捉襟见肘,在座又是常年淫浸在雅乐中的,更是不堪入耳。
自娱自乐弹琴修身也就罢了,否则贻笑大方之家。
吕信当初就是这么评价她的。
端阳有些畏缩,老实承认,“老师教我诗书礼乐,可我实在愚笨,琴艺不精,不敢献丑。”
“公主自谦了,不要紧张。你看十六公主的琵琶弹得磕磕绊绊的,不过一家人宴乐而已。”一个妃嫔说。
可十六公主才十岁,她难不成和个十岁的小孩子比吗?
端阳来回摩挲着手上的银镯子,正准备起身,秦异已经站了出来,说:“其实端阳的剑术才是一绝,只是她藏而不露,儿臣时常听她提起却未曾见过。不如父王母后让她舞剑,也让儿臣辨个真假。恰好儿臣曾经受过吕先生的指点。儿臣鼓琴,端阳公主舞剑,不知可否?”
“既然如此,”华王后点头,“怀袖,去取我的凤鸣岐山,给七公子。”
听到“七公子”三个字,端阳总算舒了一口气。于她而言,舞剑可比弹琴简单多了。
端阳拿过侍女捧给她的剑,突然想起她和秦异从未合过琴音,又开始担心,偷偷问秦异:“你要弹什么曲子?”
“前几天我才新作的,你听了问是什么名字,我说还没有名字的那首。”秦异坐到琴案边,低头专心定音。
“啊?”端阳一惊,他闲暇作曲那会儿她就听得断断续续的,完整的曲子她才听过两三回,“就不能换一首吗?我怕我不熟。”
其实他完整弹下来也只有两三回,没有十足把握保证丝毫不错。
可天时地利人和,多难得,还有面前的凤鸣岐山。
当初周天子东迁,秦君襄护送。周天子为了嘉奖这份功劳,将岐山以西的土地赐予秦君。秦君感恩,命人斫琴。取用百年桐、杉,阴阳调和,十年乃成。其声如凤凰鸣叫,清亮洪越,故秦君取名“凤鸣岐山”。
“没事,”秦异的大拇指和中指分别勾着二弦和七弦,用力一掐,二声如一,“开始吧。”
乐声起势舒缓凝重,时有吟猱,余音绵长悠远。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轮指,听似音节混乱,实则紧促有序,如水流汇聚入深渊。紧随其后的七十二番滚拂,更是裹挟着滔天巨浪的气势。声音渐弱,轻轻几个泛音,江水化作雨露,飘忽清冷。
仔细听辨,中间有数段和《光陵赋》很像,技法绚烂处,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端阳剑随琴动,挥洒自如。到曲调激昂处,刺出的每一势都带着万钧雷霆。滚拂了多少遍,她挽着剑花便旋了多少遍。忘我处,发簪松动、急转而出也不知,乌青长发逸在风中。宝蓝的广袖翻转,化作汹涌波涛,又一瞬间随乐曲归为平静。长裙旋开摊在地上,如红日映深水,唯有剑指苍茫,刃映天光。
琴曲剑影,相呼相应。琴好,剑好,人更好。
上座的华王后看得有些呆了,觉得十分亲切,“这首曲子,却未曾听过……”
秦异起身扶起旋坐在地的端阳,回答说:“这是儿臣自己作的曲子。”
“自己作的?”华王后有几分惊喜,“倒是有几分泉地的韵味,让我想起了以前在那里听的民谣。”
“儿臣这次从赵国回来,一路经过许多地方,不时采风。相融相会,这才偶然作了这首曲子。”所以其中杂糅了重泉、栎阳等多地的调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秦昪听到的曲意显然和华王后不同,他半开玩笑地问:“以前怎么不知道七弟的琴艺这么好?之前还骗我说公务之事忙不过来,我看你是一门心思都在研究琴谱上了。”
秦异谦虚以对,回答:“这些不过消遣儿戏,哪里堪比大哥辅政繁忙。”
秦异话音刚落,下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