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确实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
她娘家在五十里外的十里岗,那里四面环山,比方家兄弟去收瓜子的地方还要偏僻许多。
郭家一共有六个女儿,一个儿子,她是老四,上面的三个姐姐,有两个被卖掉了,三姐生的模样儿丑陋,即使被卖也没人要,索性就被她爹娘嫁给了个老鳏夫。
郭氏到了六岁上,爹娘终于生了个儿子,对她也多了些笑脸。加之老两口年纪逐渐大了,需要有人干活儿,这才歇了卖女的心思,郭氏跟几个姐妹才算是稳定下来,平安长大。
到了她该说亲的年纪,便只能自己想办法,否则定然是没有好去处的。
她才不要像三姐一般嫁给老男人,那老男人长得黑瘦,佝偻着腰身,裤间的腰带从来都没有板正过。嫁过去几年,三姐便成了痴痴傻傻的模样儿,每日辛苦劳作,到头来也混不上口饱饭吃……
不得不说,郭氏真是个敢于和命运斗争的女子,若是放在合适的年代,未必不能干出一番成就。
她辗转来到镇上,说是跟着远房亲戚干活儿,那亲戚在镇上开了一个浣衣店。其实就是给人浆洗缝补衣物,大冬天的还要去汲了井水洗衣,郭氏双手泛红,冻得跟个萝卜头一般。
那户亲戚算是有情有义的,也是有心照顾她。只郭氏自小没人教导,根本不会针线女工,所以也只能干些洗衣的粗活。
她心中不忿,道我不会你就不能教我?但面儿上还是做足了姿态,对亲戚一家人毕恭毕敬,犹如丫鬟仆人一般。
这般作态也确实得了人家的喜爱,亲戚一家都是厚道的,知晓她若是回村,定然不会有什么好归宿。便收了她做义女,也托了媒人,给她找个好婆家。
一来二去,竟然入了方母的脸。
郭氏知晓这家有两个儿子,大姑姐也已经嫁人了,而且那户人家日子过得殷实,家里还有读书人哩,这简直就是她曾经不敢想的。
在方母面前,她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将方母哄的见牙不见眼,非要将郭氏带回去,许给自家大儿子。
虽说儿子不怎么喜欢,大闺女见了之后也说是没眼缘,可那又怎么样?方母心道,她长了这般年岁,找个嘴甜能干的还不成吗?
而且,在方母看来,郭氏没有强有力的娘家,相当于一个孤女,如此还能翻出她的五指山?
不管怎么说,如今被方母这么一吓唬,郭氏是真的害怕了。当下,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了,跪在方母跟前求原谅,哭的一个声泪俱下。
方兴终是见不得自家儿子在旁边啼哭,虽说郭氏真的算不上什么好的,但也是自己的媳妇,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如今也只是口舌之争,若是把人给休回去,这一辈子就完了。
便道,“阿娘,你就饶了根儿娘一回吧,她下次再也不敢了。”
“对对,阿娘,我保证以后都不再乱说话了,要不你就抽我这张嘴。”见丈夫求情,郭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方母,十分虔诚地说道。
方母又哪里是真的能把她给休了?再怎么说也不能让自家孙儿这么小就没了娘。
但这如同种下了一颗种子,方母觉得,若郭氏以后再生是非,又或者是带坏了乖孙,那么她肯定要出大招儿的。
方家如此闹了一出,众人也没什么心思讨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