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沿着记忆中的路,带着言戒,爬上了一个小山坡。
那个山坡上孤零零长着一棵老榆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
看见那棵树,江南岸松开了言戒的手,走过去,抬手摸上树干粗糙的纹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力气一丝丝从身体中抽离。
他缓缓跪坐在地,低下头,额头抵上树干,眼睫垂落,盖住眸中的神色。
“……你的名字太难听了。”
声音穿过回忆袭来,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叠在了一起。
江南岸闭了闭眼睛。
仿佛又听见那人有点冷淡的声音:
“我叫你阿树好了。”
第86章有藏在最深处的回忆。当时的他觉得,……
阿树的妈妈是整个小二石村最漂亮的女人,听同村的大爷大婶说,林地生把自己一家人攒了半辈子的钱都给了媒人,才换来她留在家里当媳妇。
只是这个女人不太安分,结了婚还总想着跑,好几次跑出村钻进山里,得全村男人出动才能把她逮回来。有一次跑得更远,都到山下的小镇了,结果还是被人瞧出是村里跑出来的,硬是开车送了回来。
在村里,媳妇跑了是件很丢人的事,林地生又是个脾气差的,所以女人每次逃跑未遂都会遭林地生的毒打,但她挨了打也不长记性,等伤养好了,下次还想着跑。
这些事,阿树不知道,毕竟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他都是后来懂事了干活时偷听村里聊闲话的婶子说的。
她们还说,这个女人遭了不少罪,估计是被她男人打坏了身子,生阿树的时候人都差点没了,好在命够硬,好歹捡了口气回来。
只是那之后,她就再不能生孩子,没从前精神,也没从前漂亮了。她变得成日病恹恹的,跟谁都不说话,也不干活儿,不知道还想不想跑,反正没事儿就到东坡上那棵老榆树底下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她们说她是脑子坏掉了,私底下都叫她疯婆娘。
她们还说这女人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活该,女人嘛,不就那么回事,嫁了人就该安安分分的,别说小二石村,就是周边的村子不也都这样,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在这种地方,跑是跑不出去的,被逮回来还得挨打,还不如好好养着娃娃,往后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阿树听不懂他们说的一些话,但他懂了,妈妈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
阿树还知道,他妈妈不是疯婆娘,妈妈只是讨厌林地生,也讨厌他,所以才不搭理人、不和任何人说话。
其实,最早的时候,阿树连名字都没有。
林地生平时叫他“狗儿”“狗碎”,邻居们就也跟着叫他“小狗”,偶尔有人说这名字太敷衍,林地生也只笑嘻嘻地说一声“贱名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