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山上遇到的那位,肤色白皙,声音低柔,随行小厮还带着个药箱。姜槐当时已觉得稀奇,只是萍水相逢,没必要过问他人私隐。
“那他是怎么知道姑娘身份的?”竹音又问。
亭中相谈不过寥寥数句,两人都没有提及自已的身份。姜槐仔细回想两人对话,隐约有些猜想。
她走到翘头案前,铺开一卷竹纸,压上青玉初荷镇尺。
就着窗外细雨之中的杳杳日光,提笔细细勾勒出线条,又以翠色层层晕染。待放下笔时,几支纤纤翠竹已跃然纸上。
君子如竹,直而有节,生来清瘦。
冯晏宁手帕上绣着的,就是这幅翠竹图。她困在洞中发呆时,多看了几眼,所以样式记得很清楚。
只是那方帕子,在她获救时,被叶珣嫌脏,解下来扔了。她当时狼狈至极,也没在意。
哪曾想帕子的主人如今找上门来,还是那个她避之不及的冯家郎君。
冯家郎君看起来是比寻常男子苍白清瘦些,但并不似坊间传闻那般萎靡不振、沉疴难起。从前姑母跟她说起时,她只当姑母是怕她不愿意,有意诓瞒于她。
且他举止谈吐温和有节,看上去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兴许他也不甘被父母操纵婚事?
或许定亲之事尚有转机?
于情于理,面是要见的,帕子也是要还的。既然原先那方找不回来了,就另寻一方还回去,总不至于失礼。
案上的翠竹图墨迹已干,姜槐将它卷好,和竹音一起出了门。
斜风细雨,阴云遮天,街上行人稀少,或撑着伞,或披着蓑衣,皆是行色匆匆。
奚霖城中大大小小的布庄绣坊数不胜数,既是高门大户用的,自然要在名气大的店铺中找。
此时织云坊中没什么客人,上次接待姜槐的伙计眼明心亮,一眼认出她。
伙计笑眯眯道:“小娘子,今日想看些什么?店里头刚上了批新货。”
姜槐拿出翠竹图:“可认得这个绣样?是绣在一方藏青色丝帕上的。”
听到只是找一方帕子,伙计神色微弱地敛了敛,依旧是笑容满面,对着图只看了一眼,便道:“这不就是我们家前几个月卖的样式吗?”
他业务能力极好,对自家货品如数家珍:“这款雨花缎出了藏青、豆绿、银灰、粉紫、象牙白五个颜色。小娘子您先请坐,小的去取来。”
落座后有人奉上茶水,姜槐举杯喝了一口,盯着杯中色泽明亮的茶汤恍神。
倒不是织云坊用的茶叶不好,茶是上等的翠云芽,她从前也喝过,只是眼下竟让她品出明显的涩感。
看来在国公府住了一段时日,嘴都养刁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迟早会离开。
伙计取来料子:“小娘子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姜槐抚了抚,颜色、面料果然与那方手帕一模一样,她道:“对,就是这个。”
“您说的翠竹手帕是前几个月的款式了,早就已经售空。若是想要一模一样的,得让绣娘重新绣制。”
伙计面露难色:“只不过……眼下刚入冬,绣坊里都在忙着赶制冬衣,今日下定的话,大约也要十来日才制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