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窈一个恍惚,仿佛还是一万年五千前的岁月里,她初初嫁到榣山神宫时,便是这样的排场。她心下疑惑,便脱口问道:“本君不曾见过你们,你们如何认得出本君?”
那一众跪着的宫娥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个胆大些,抬头望着她道:“帝君素擅丹青,画出来的娘娘同本尊是半分不差的。”末了又补了一句:“自然,画像乃死物,娘娘本尊果是天上地下第一绝色的面容。”
静窈即刻觉得这丫头能做个宫娥的领班是有些缘由的。
“娘娘——”后头响起一把极沉稳而熟悉的男声。静窈不用回头,便知那是清衡素来最忠心耿耿的狗腿子伽罗。
“伽罗将军又错了称呼了。”静窈淡漠道。
记忆里伽罗一向不善言辞,此刻却颇有几分清衡的无赖做派,狡辩道:“在雷泽之国娘娘是女帝,在榣山神宫,娘娘是我们大荒的帝后。”
静窈懒得与他分辩,即刻化了葬月剑出来,道:“我神族与你妖族开战在即,本君今日来只有一事。伽罗将军识相的便让开,若不识相的,”她掂一掂手中的葬月,“便问一问本君手中这把葬月神剑。”
伽罗拱手道:“臣下不敢与娘娘动手,帝君临行北荒前,曾吩咐臣下守在此处,恭候娘娘。”
榣山神宫的婢女尽数退下,静窈忽然开口问道:“他们说的那幅画像,我可否看一看。”
画像上的六角凉亭之外,春雨潺潺,梨花四落。庭中青衣少女容色莞尔,瑰丽生姿,端着一盏温润的千峰翠色,明眸百转间,笑生两靥,清丽无瑕。
静窈乍然想起,那原是南荒赏花之日她对他说的,山清水秀,雕花陈酿,莫负这荏苒时光。
她面无表情地将画卷递与伽罗,只凌然道:“烦劳伽罗将军带本君去玄光池。”
伽罗躬身行了大荒之礼:“看来娘娘已经知道了。”
湖虽名为玄光,却实是极清澈无澜的一方湖泊。
静窈立在那湖畔,念诀挥袖间,只见碧波万顷,汹涌而起,唯有凉凉一架冰棺腾空而起。
她将将按捺住的狂跳的心,此刻因不见云风踪迹而生了极大的失望。
静窈厉声责问道:“伽罗将军,本君最后问你一次——本君的义兄,九重天司文翰墨的云风神君,现在何处?”
伽罗见那冰棺中空无一人,一时间亦不知如何是好,赶忙辩解道:“云风神君确在玄光池底,被帝君封在玄冰棺中……娘娘……”
玄光池的禁术已然被清衡撤去,池底万年寒冰之气,汹涌而来,寻常妖灵皆不敢靠近那池畔。
静窈却跬步上前,神色雪白而惶急。
伽罗亦跟了上去:“娘娘不可——”
他随侍静窈一万余载,自然格外了解她的脾气秉性。虽素日终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清冷模样,但事涉云风,今日她便不那么理智了。
静窈气得浑身发抖,随手设了个仙障拦着伽罗,拔腿便走。
她凝神静气,正欲跃入那冰冷刺骨的池水中,忽然听得后头一声轻唤。
“那边的小丫头……”
声音那般熟悉,虽气息极弱,仍叫静窈惊得心下一颤。
握着葬月剑的手一松,听得剑器坠地泠泠之声:“风哥哥……”
他望着她清瘦而坚毅的背影,苍白的俊容上渐渐浮现起一点血色,含笑问:“你是打哪儿来的?”
静窈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堪堪回过首去。
泪眼朦胧里,只见云风一身宣白长衫,不染尘埃,一如往昔当年,长身而立。只眉目间略略萧索,面色颇有些苍白。
“云风……”她只唤了两个字,便泣不成声,奔过去将他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