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这般懂事,静窈便觉得甚是欣慰,心道六万年岁月如流水过,当年风流情状的云风哥哥终于长大了。
那方苍石可望尽云海,静听风来。静窈屈膝坐在上头,只觉当时明月,弹剑作歌,便是这般开怀的时光。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这六万余载时光荏苒,不过弹指一瞬,亦仿佛仍是彼时御宗岁月,当年明月,人影成双。
云风见她又是那副失了魂魄的模样,便“哗啦”一声展了秋水扇,笑道:“你便坐在上头,哥哥先走了。”
静窈方回过神来,气结道:“我说你今日怎安得这般好心!”
却听那风流公子的笑声愈来愈远,翊文无奈摇了摇头,过来伸手将静窈抱了下来,又絮絮叨叨起来:“你怀着身孕,莫要再同云风顽笑了。他不懂事,你却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知道了,师父。”静窈颇有些不耐:“我已经快九万岁了。”
静窈虽嘴上敷衍应承着翊文,但始终仍是少年心性,哪里耐得住寂寞待在那昭阳宫里。故而趁着夜色微凉,宫娥未加留意时,便又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
蟠桃苑不比旁的宫殿,因无人居住,那红墙便矮上一截,但总也有一人多高。墙头被那苑中的繁茂枝叶遮掩了大半,望着一片漆黑,颇为森冷。
翊文仙君刚从平戈上神府邸上取了乐谱回来,正巧路过蟠桃苑外头。阴风阵阵里,忽然见得那树梢斜欹处,猛地一颤。
翊文仙君修长而单薄的身子亦跟着颤了一颤,心惊胆战地问道:“敢问……何方仙僚……在……在此吓人?”
墙头乍然传来女子的一声轻笑,在夜色泠泠里显得愈发可怖。
翊文仙君吓得腿脚发软,却乍然听得一声轻唤:“师父,是我。”
听着那女子之声轻灵动人,并不似何森罗妖姬,翊文仙君终于定了定心神,捏诀化了个火折子,颤颤巍巍地往那墙头上挨去。
却见一人多高的宫墙上,站了个青衣娇小的身影,那面容隐在暗处,看不真切。
但她穿着青云衣白霓裳,腰间一条束带如碧青流云般委落下来,又唤得翊文一句“师父”,是以翊文仙君终于喘了口粗气,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徒……徒弟?”
那墙头上的少女却是不耐烦了,弯了身子下来,一双明眸将眼前人瞪着:“我说师父,你这胆子,却还不如个姑娘呢。”说罢又开始轻笑起来。
翊文仙君抚着胸口,惊魂未定,显然是受了十足十的惊吓:“我的小祖宗,这大半夜的,你不在昭阳宫里头待着,跑到这蟠桃苑……的墙上,却是作甚?”
静窈从腰上解下一个玄色的锦袋,朝墙下头递了一递:“你且先替徒弟兜着。”
翊文仙君将那锦袋接过,借着火折子看了一回,却是几个将将熟了的蟠桃。
是以翊文仙君终有些无奈:“哎哟喂,你要吃蟠桃还需费这个劲儿吗?找你义兄擎宇君便是了,何至于自己来翻这墙头?”
静窈拍了拍手上的灰,义正言辞道:“你不懂,这自己摘的桃子,比较好吃。”又低头瞧了瞧那地面,委身下去,伸出一只小腿比划了几番,仿佛是要跳下去的样子。
翊文仙君打量了那一人多高的墙头几番,唬得将锦袋丢在地上伸手便欲去接她:“你别跳,这墙太高了。”
静窈闻言便将腿收了回来,笑道:“我不过吓你一吓。老实告诉你,我方才从苑里头爬那棵桃树时扭伤了脚,否则你以为我会困在这墙头上吗?”
她说得轻描淡写,翊文却听得胆战心惊,忙又摆出一个师父该有的架子来,对静窈谆谆教导:“徒弟,你太胡来了,不为自己想想,也好歹为你腹中的孩子考虑考虑。”
静窈捂了一回耳朵,待他发完牢骚,方不满道:“我这不是掐着时间算准你刚好经过吗?多谢师父救徒弟于危难之中。”说罢便抬手行了个他们九重天的礼。
翊文仙君无可奈何,方准备使仙术将她救下墙头来,却忽然意识到静窈现下只如凡人一般,又身怀有孕,赶忙收住了那施诀的手,唯恐伤了静窈与她腹中胎儿。
他伸手去够静窈,原是想将她打横抱下来,却无奈那墙委实太高,即便静窈坐下身子,翊文的手离她也差上一截儿。他生怕摔着她,一时间倒也不敢轻易伸手去抱。
“师父,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跳下去了。”静窈已在墙头上赖了半个时辰,好容易等到了翊文,这才发觉她这师父虽然生得修长,却也瘦弱。静窈唯恐他接不住自己,却要活生生摔了她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