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剑术已堪称京中女子之最,却当真如清衡所言,醉心武艺,日日闻鸡起舞。好在她天赋极高,这些年来不断精益,更向她父皇请旨,来年便要与大皇子宋宁共赴雁门关外,保家卫国。
翌日宋静特意起了个大早,换过一件簇新的青云裳,坐在铜镜前仔细瞧了瞧自己的眉毛鼻子,又取了胭脂同螺子黛,认真描了几回。
未央宫里侍奉的宫女瞧着她们的昭阳公主今日较往常截然不同的模样,禁不住凑在那廊下窃窃私语。
因宋静长到十六岁,除去阖宫庆典必要的匀面修妆外,从不染半点眉黛。此刻瞧着镜中人淡扫蛾眉,眼波流转,直如灼灼盛开的一朵娇艳牡丹。
宋静方出了殿门,正巧遇见八皇子宋邺打猎归来,手中端了一个紫竹笼子,兴冲冲地递与她:“静儿,今日在山中抓了这只雪兔,料想你会喜欢。”
熙朝这位八皇子与她年纪相仿,虽非一母同生,却素来同她手足情深,且年少英才,十八岁便封了金吾将军,京中的羽林军都归他统帅。
“邺哥哥最疼静儿了。”宋静欢天喜地地接过笼子,又听得宋邺问道:“你今日看着却与往日不同,可是有了心上人要去相会?”
一句话羞得宋静颜如渥丹,道:“八皇兄最爱胡说。”
“好了,我不闹你了,最不喜你按规矩唤我皇兄了,小妹。”宋邺拍了拍她的头,温和道。
宋静将那雪兔交与淑妃娘娘时,亦从她母妃眼里瞧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
果然,她方欲迈出殿门,淑妃便问:“静儿,今日这身衣裳仿佛是去岁里新做的,却不曾见你穿过。”
先有宋邺,后有淑妃,宋静听得确有几分尴尬,便干笑了两声道:“儿臣长大了,偶尔也该有些姑娘家的打扮,再说父皇和母妃不正是如此期许吗?”
淑妃掩口笑了片刻,打着牡丹纹样的纨扇道:“罢了,女大不中留,你且去会你的心上人便是。”
宋静便觉得面上有些烧,因她觉得自己今日同以往委实没什么不同,且她见了清衡统共不过两面,哪里能称得上心上之人。
只是不知她的母亲与兄长都看出了些端倪。
午时方至,宋静便骑着大宛马到了西郊竹林,紧等慢等,却始终不见清衡的身影。她有些忍不住,从腰间摸了一把珐琅小铜镜出来,又细细瞧了瞧自己的妆容。
忽然听得后头竹稍响动,宋静一回首,正是清衡负手而立,笑意盎然将她望着。
清衡见了她清水芙蓉般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片刻间已然转圜过来,抬手道:“姑娘请。”
宋静执着纯钢软剑,凝神屏气,她的剑法自小便由宋宁亲授,因宋宁是征战沙场的大将,一套剑法自然刚硬非常,不失大将风范。因宋静是女子,那剑法便显得柔了几分,但到底有着巾帼女儿的豪气,京中寻常人家的习武公子也是敌不过她的。
但清衡堪堪接了三招,微微一避宋静刺来的剑锋,广袖飞扬里,竟以两指制住了那凌厉剑气,又生生折断了剑刃。不过一瞬,便已夺剑在手,对宋静颔首一笑:“宋姑娘承让。”
宋静一愣,眼见着清衡将剑柄递还于她,又道:“今日唐突姑娘了。”
她忽然收了那剑,半跪在地,拱手为礼道:“请清衡先生收小女为徒罢。”
白衣青年的眉目似千山万水,气度如山中幽若般高洁温润,伸手扶起她,温言道:“做我的徒弟,可是很辛苦的。”
“我不怕吃苦。”十五岁的少女明眸皓齿,瑰丽生姿。
他日思夜想的倾城眉目便在眼前,却不能触及一分一毫。
所谓相思相望不相亲,原来竟是这般苦楚。
“好,为师便收你为徒,如今可依规矩唤我一声’师父’。”他一手扶起她,一手欲去摸她的鬓发,他抬手时的神情和动作极为熟悉自然,倒叫宋静唬了一跳。
那白衣广袖便乍然停在空中,被秋风略略拂起,有杜衡的清芳在风里徜徉。
宋静瞥了一眼他停在离自己鬓发几寸远的地方,只觉得那双手看起来格外宽厚温暖,手指修长而分明。
她忽然想起便是这样一双手,曾经将她抱了一回,长路漫漫里,直至那竹林茅屋。亦是这双手替她擦药疗伤,有着温柔而灼热的温度,轻轻拂过她如玉的肌肤。
秋日逐渐微凉,她却觉得心下如鸟羽拂过,有些温软而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