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愣了一回,升调“啊”了一声,又愣了一回,方盯着他清俊的脸庞道,回神道:“还……还活着。”
那青年温和一笑,见她足上受伤,不良于行,便伸手打横抱起她,温言道:“我带你去疗伤。”
京郊处绿竹猗猗,疏朗开阔。宋静待在那白衣青年的怀里,隐隐闻得一阵似有若无的清芳,虽觉得极为熟悉,却想不起曾经在哪里闻过。
忽然见得一间茅屋,虽是寻常的村屋陋室,极尽简朴,内里布施却疏疏朗朗,格外干净明洁。
宋静由那青年抱着自己,将她轻轻放在屋中的竹塌上,方伸手来探她的伤口。
熙朝自古便有一传统,说是女子的裸足甚是矜贵,唯有洞房花烛夜可示于夫君。但他一双手温柔宽厚,宋静又素来是个男儿秉性,不拘小节,因此并未逃避,只由着那陌生青年脱了自己的鞋袜,又取了药酒替她擦拭。
她伤势颇重,青年动作间便是一阵疼痛,宋静忍不住抽了几口凉气,却见那白衣的青年止了动作,低头将她温柔望着:“很疼吗?”
宋静摸了摸袖口,发现没带帕子,只好抹了把额上冷汗,强撑着道:“还行……不要紧,您请继续。”
白衣的青年瞧着她的动作,终于忍不住澹澹一笑,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静。”宋静又抬手抹了一把额间汗,却见那白衣青年敛了笑意,只专心致志替她处理着伤处,那目光落定处,却是似水一般的柔和,又问她:“是哪个静?”
宋静觉得腰有些酸,于是将自己往墙上艰难地挪了挪,道:“《诗经》有云:’静女其姝’。”说罢便自己干笑了两声,颇有几分尴尬道:“这名儿没取好……”
青年正替她穿着鞋袜,闻言方笑着截话道:“是个好名字。”说罢又温和道:“我叫清衡。”
宋静有一瞬间的失神,眉头似蹙非蹙,沉声道:“清衡?”
白衣青年敛衣起身,手抚腰间一管青玉笛,直如翩然君子,巍峨而立。
“清衡先生的功夫很好。”宋静怀抱双足坐在那榻上,抬眼瞧着他,不由自主开始思量起他的年纪来。
他的面容望着格外年轻,约莫是她大皇兄一般二十余岁的年纪。但她大皇兄宋宁乃皇后嫡子,母家舅父官拜宰相,出身高贵。且宋宁束发之年便随皇帝征战沙场,戎马倥偬十余年,却也没眼前这位白衣青年那般气度。
宋静见他那一袭白衫不染尘埃,清华高贵。望得久了,只觉得眼前人气度亦格外沉稳,眉宇间千山万水,比她潜心向佛的四皇兄素日读的那些佛偈更难懂。
她长到十六岁,虽是贵为公主,素日亦见多识广,却觉得从未见过这般遗世独立的男子。
清衡却不置可否,只微笑颔首问道:“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罢。”
宋静略略有些尴尬。今日虽只与清衡初见,但他诚然是个好人,她便不希望彼此之间因她是天家身份而有所束缚,于是便道:“四方街朱雀门口,先生将我放在那便好了。”
清衡并未生疑,亦不加多问,清风明月般的面容只是寻常,牵了自己的马来将宋静送回京中。
宋静坐在那马上,思忖着京郊至朱雀门路途遥远,心下却有些不忍,于是开口道:“先生若不介意,可与我共乘一骑。”
清衡还未开口,便又听她道:“我乃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先生无需担忧。”
他清朗一笑,脱口便道:“自然不介意。”说罢便翻身上马,身姿极是飘逸俊秀。
宋静一愣,她原以为这位先生会断然拒绝,不意他竟也如此通透爽快,倒是个豪杰。
云白的广袖自她身后环过,牢牢牵着那缰绳。宋静只觉得周身有幽幽一股清芳,非兰非麝,仿佛是山中杜衡的留香,又有石兰的苦涩,犹带着一阵暖意,将她重重包围着。
黛色眉头轻轻蹙起,身后这个男子,宋静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她,却不知缘何,他竟生得如此面善而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