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卫湘君正在屋里,为点不着柴火发愁,便听外面有人喊:“塌井了!
瓢泼大雨下,她跟着大家伙去救人,哭得稀里哗啦,疯了般用手刨土,十指磨出了血,别说疼了,连徐五冲到跟前,她都不知……
那天晚上,平日除了骂她,几乎不吭声的徐五话突然多了,搂着卫湘君说了一宿。
这人百说不厌的,是长安徐氏的渊源。
他说,徐氏先祖当过梁国大将军,若没老头子一语定乾坤,王位上早坐了另一位;他祖父也是神人,辅政三十年,差点动了改朝换代的心;也就他爹混得惨,跟错了主子,最后看看破红尘,跑去当神仙了。
若平常女子,自然会被唬住。
卫湘君一个字都没信。
在这须陀山,卫湘君从未吐露过身世,跟徐五也不提半字。
有什么好提的。
汉乡侯卫家世受王恩,钟鸣鼎食,可说败就败了。
锦绣堆里养出的女孩儿额上让人黥了“囚”字,头插稻草,被当街发卖时,连人家鞋底的烂泥都不如。
徐五的祖上真敢觊觎江山,下场和汉乡侯府能有什么不同?一个男丁都不许留,还能由着徐五活蹦乱跳?
徐五这人吧,也就信口胡吹,真没多少见识。
卫湘君之前掉过一个孩子,落下血崩的毛病,迎风就晃荡。个个都笑她命不久矣,徐五快换女人了。
正在卫湘君灰心之时,徐五拿回一根野山参,说是吃了能保命,是他从游方郎中手中买的,花了二十文。
卫湘君又是心疼,又是想笑。
正经大家的公子能不知,二十文连人参渣子都买不着?
可后头背过人,卫湘君好哭了一场。
当初徐五买她,讨价还价才肯出十文钱,如今为了救她命,掏了多一倍的铜钿。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还没事气她的男人,让卫湘君又想多活几年了。
油灯忽地亮起,徐五起身下了炕,口中嘟囔,“把你侍候舒服了,我后背又开始疼!”
卫湘君照旧不吱声,撑着炕爬起,用手去摸放在床头的针袋。
血崩是卫湘君凭她半途而废的医术,自己针灸好的。徐五的旧伤,也跟着卫湘君沾了光。
背上扎了针,徐五一脸舒坦,挨近卫湘君,“就这一两日,我便要离开!”
卫湘君刚躺下,打算先打个盹,听到这话,心肝儿不由一颤。
前几日有个想逃的苦力,让矿头带人抓住,被当众活活打死。
这儿的人,命如草芥。
“五爷,孩子要生了……”
卫湘君才刚二十出头,已没别的想法,只求余生安稳。而这安稳,离不了徐五。
“瞧你这点出息!要走还能丢下你?话搁前头。徐氏最重门第,你来路不清,别说进不了正门,当姨娘都勉强。不过有爷在,给我多生几个,死后爷边上总有你躺的地儿!”
又吹吧!
卫湘君叹一口气,歪过头继续迷瞪,不久便睡着了。
夜来风紧,草屋的门被吹得“嘭嘭”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