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药史再回来时,手里托着棋盘,应该没瞧出破绽,笑呵呵地招呼刘内官,又催着小药童赶紧添茶。
卫湘君保持先前的姿势,低头看得认真,可手里的脉案已经换了。
刘内官一脸兴致盎然,不忘嘱咐,“吴药史,咱们便下君子棋,切不可让我。”
“不敢,不敢!刘内官棋力,下官早有耳闻。”
药簿房没一时便安静下来,各人干各人的事,偶尔能听到落子那一刹那的脆响。
卫湘君到后头入了神,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那人先看了看安宁宫那个柜子,随后目光落到卫湘君捧着的脉案上。
冷不丁被人夺走手中之物,卫湘君还没反应过来。
一个年纪三十开外,身着太医官服的男人将那卷脉案提在手中,质问卫湘君,“谁许你动药簿房的东西?”
吴药史从棋桌那头应了一句,“龚太医不必如此,卫大姑娘是来瞧公主脉案。”
“这是公主的脉案?”
龚太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吴药史一怔,赶紧走了过来,等瞧清楚龚太医手中的卷册,不免埋怨道:“卫大姑娘,你这就教本官难做了。”
卫湘君回过了神,眼睛还在瞅王太嫔的脉案,“素知太医们妙手回春,既然脉案放在外头,小女便打算偷一偷师。”
说来前头还挺顺利。
安宁宫是寡妇院,向来沾不到油水,就算最低一级的医士也不乐意管她们。所以请脉的事,约定俗成地早扔给了卫湘君。
书柜中的卷册,大多蒙上了灰,倒是卫湘君伸手取的那个干干净净,自然属于有个出息侄儿的王太嫔。
这会儿虽有些措手不及,卫湘君倒也没慌。
正好她也看完了。
刘内官手拈着一枚棋子上前,笑呵呵地道:“脉案本就是教大夫们看的。卫大姑娘侍奉着凤仪宫,也是得了国主恩准,都是自己人。当初是她谦虚,不然咱们蓟北已然得了一位女太医。人家不过翻翻脉案,太医院何必这般小气。”
“是,是啊!”
吴药史明知被算计了,也只能讪笑。
吴药史在太医院混差使多年,背后也没靠山。
前头冯保,如今这位刘内官,都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他从来没得罪过。
太医院里头的桩桩件件,吴药史心知肚明,可也不想掺好。只要安稳守到致仕,他这辈子就圆满了。
龚太医显然没那么多顾虑,语气依旧硬梆梆的,“这些脉案系着宫中贵人私隐,不可随意外传。还请卫大姑娘好自为之!”
刘内官上下瞧了瞧这位,“我今儿才发现,多了几个生面孔。”
吴药史赶忙向龚太医解释,“咱们这位太医是新来的,您老还真是头回见。前头不是换了批太医吗,如今能上来的,都是千挑万选。龚太医的医术极好,为人又是难得耿直,就是说话不知拐弯。”
“小女冒昧,可否请教龚太医,对王太嫔的肺痨,有何看法?”
卫湘君不知,这位是不是得了信,猜出她来这儿的目的,才赶过来的。倒是她一目十行瞧完了脉案,印证了之前某些揣测。
王太嫔的死,卫湘君可以笃定,绝对不是所谓用错了药。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官?本官已尽力救人,太医正都没说什么,卫大姑娘想如何?”
这位龚太医把架子端了起来,用胳膊肘夹紧那卷脉案,警惕地瞅了瞅卫湘君。
原来他就是王太嫔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