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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耗子（第1页）

老妈的话还在身后，张琦就快步来到了耗子家门口。本来两家离得也不远，在家里都能听到那边嘈杂的声音。

进到院子里，院里摆满了圆桌，头顶上的薄膜帐篷也搭起来了。大家各自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见张琦跑过来，都纷纷打招呼：“哟！琦娃儿回来了啊？”

张琦一一回应过后，便跨步进了堂屋。见堂屋里耗子老爸的遗像挂在正中间，背后是一块白布作背景，白布上端挂着三清画像，下面是摆放香炉供品的供桌。整个灵堂被白布一分为二，外面供孝子跪拜和亲友上香，里面就停放着耗子老爸的棺材。

一进屋，就见耗子跪在供桌前，不停的往火盆里扔纸钱，神情呆滞，眼睛被烟熏得通红，两道泪痕就挂在被熏得微黑的两颊。

耗子并没有抬头，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张琦，张琦拿起供桌上的香，抽出三根就着烛台的火苗点燃，恭敬的持香过头顶，拜了三拜，将三根香插进了香炉中。

等做完这一切，张琦才伸手拍了拍耗子的肩膀，耗子感觉到有人拍他，一抬头，看到是张琦。紧抿的嘴唇动了动，并没有出声，眼睛一下变得湿润，两滴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张琦伸手扶起耗子，耗子刚要站起来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看来已经跪了很长时间了。张琦扶稳了耗子，又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耗子，节哀顺变。”

耗子缓过劲儿来，伸手抹了把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琦娃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上班吗？”

“我听我妈说了你们家的事，我想着不是很忙，就回来送送大爷最后一程，顺便也看看你，咱们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吧。”

“嗯，是挺长时间了。我爸…我爸这也算是解脱了……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我听说大爷眼看着一天天都好起来了，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

张琦这一句问话一出口，明显感觉手扶着的耗子的身体抖了一下，就见耗子一脸不自然的表情，随后就听耗子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大概是…回光返照吧…我也以为我爸能好起来，谁知道……”

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张琦心中巨震，表面却不动声色对着耗子道：“你在这儿守了一天了，我们出去透透气，抽根烟。”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耗子就走了出去。院子里的人见二人出来，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几个长舌妇女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显然耗子老爸的死，外人不好明说，但是何种稀奇古怪的猜测早已经私底下传开了，毕竟，这是农村。

张琦也不管他们，拉着耗子径直走到了外面，直走到村头的小土坡才停下。

站定后，张琦掏出烟盒，甩了一支烟给耗子，自已也叼上一支，给耗子点着后才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就是在这儿玩儿，一个个从这坡上溜下去，回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裤子是完好的，全都露着屁股回去，还得挨一顿打。”

“是啊，还是小时候好玩，现在都被生活压弯了腰了，哪还有一点活着的乐趣。”耗子这时候像是也平静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土坡上，幽幽的吐着烟说道。

“哎，小时候觉得这坡又长又陡来着，怎么现在三两步就能跨上来了。”

“你也知道是小时候啊，那时候你还没三泡牛屎叠起来高呢。”耗子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微笑，只是这微笑，也带着无尽的凄然。

“那儿，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掉河里，你龟儿扯着嗓子喊我要淹死了，害我回去差点没被我爷打死。”张琦指着村外的河说道。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我估计我那会儿也是吓傻了，孙伟把你拉上来的时候，你肚子跟怀儿婆那么大，给老子吓不轻。”耗子紧皱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一点。

扔掉手中燃尽的烟头，张琦又开口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处理完我爸的身后事，接着去工地搬砖呗，攒点钱，找个差不多的女人结婚，然后生子。然后…就像我爸拉扯我一样把孩子拉扯大，这一辈子，也就差不多了。”

“耗子，这里没别人，你跟我说实话。你爸到底是怎么死的？”和刚才温馨的儿时回忆不同，话锋一转，张琦直接开门见山的看着耗子的眼睛问道。

耗子僵在原地，表情复杂的看着张琦。而张琦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耗子，眼睛一眨不眨。

张琦的双手用力的抓住耗子的肩膀，而耗子手中的烟头已经烫到了手指，仍是不为所动。

耗子被张琦盯的浑身不自在，眼神闪躲着，嘴里含糊不清道：“我…我…”

见耗子有所动摇，张琦又开口道：“连我都不能说吗？你就打算一个人这么扛着？你把事情说出来，能帮你分担一点是一点。”

耗子此时激动的挣脱了张琦的双手，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念叨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我爸！是我害死了我爸！爸！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张琦也蹲下来，拍打着耗子的后背，此时耗子抬起了头，早已是满脸泪容。张琦见耗子这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张琦也不着急，在一旁等着耗子平复心情。过了一会儿，见耗子渐渐平静下来，才缓缓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慢慢说。”

耗子抹了把脸，缓缓的开口了。

“接到你爸电话，我马上就买票回了家。我到家的时候，我爸已经只剩一口气吊着了。当时我就说要送他去医院，可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脖子使劲的摇着，我知道，他是怕他这病会花光了家里仅剩的那一点存款，怕拖累了我，怕到时候人财两空。我知道他这病没可能治好，可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在家等死，你说我能做得出来吗？”说到这里，耗子眼泪又止不住的从眼角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