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村说行啦,你娃就别显摆了,还是说说客怎么请吧?
马兴一拍胸脯说:“咋请,拿钱请呗,不过哥你放心,你只管叫人就行了,人数有你定,其他的交给我。”
王村先拨通了王泾河的电话,乐呵呵地说:“哈哈,大作家!不好意思,打扰你创作啦……”因为担心对方已经不记得他了,他又刻意提示说:“我是王村,嗯,静宁县的,嗯嗯嗯,我兄弟回乌驼镇了,今晚想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呢,请你给联络一下,到时候你们几个一起来。”
王泾河好像也很惊讶,他说:“真的吗王哥,那太好啦,先替我谢谢你那位兄弟,人我一准通知到,你先定地方吧,定好了给我发个短信过来。”
他们走进一家名叫为“宁夏黄渠桥羊羔肉”的餐厅,其实也就是个饭馆,里面的空间很小,靠后厨的边上只设了一间雅座。老板穿身蓝褂子,边拿围裙擦手边从后厨窜了出来,一看就是老板客串了厨师,当然了,说厨师客串了老板也讲得通。老板打了个招呼,他问马兴:“哈哈,兄弟,你俩想吃点啥呢?”
马兴说:“有雅座吗?”
老板说:“正好还有一个,哎呀!你可是来巧了,再等会恐怕就没了,请请请!两位兄弟请进。”
王村用目光扫了一遍餐厅,心想:什么来巧了,其实是来早了,你不就一间雅座吗?真会套近乎。马兴点完菜,先要了两个盖碗茶,俩人一边喝茶,
一边闲谝。马兴关切地说:“哥,我是这么想的啊,反正你没有落脚点,那就跟我走吧?我也不瞒着哥了,我现在交了个好朋友,你知道的,现今的社会人脉是最关键的一环,能交个好朋友就等于交上了好运气,路呢,也就会越走越宽,越走越顺……”
王村全神贯注地听着,这一刻他只为马兴高兴。马兴是他的骄傲,他认为交上好朋友就等于交上好运这句话是对的,而且这句话放在他俩身上也非常合适。
“我真的替你高兴。”王村说。
马兴表现得有些神秘,他往王村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我攀上了乌驼镇的教办主任,这人别提有多脏了,简直脏透了,眼里就认得钱,别看他官不大,但能量却不小,上上下下都有不少关系,不过这对我来说倒是好事,只要是认钱的主,就算是咱的贵人……”
他们聊的话题越来越深,但主角始终是马兴,王村只是个倾听者,或受教育者。他由衷地感叹,人啊!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这才几天呢?马兴的情商似乎已远远超越了他,马兴倒成了他的师傅,至少在场面上,马兴的见识,定能压他一头。但他还是拒绝了马兴的好意,他思来想去,总感觉目前不应该往马兴身边凑,马兴能独当一面不容易,如果他去了,反而会碍手碍脚,甚至还会捆住马兴的手脚。尽管他没有正面答复,但有些事往往不回答才是最好的回答。
王村说:“来来来,喝茶。”这样便巧妙地回绝了马兴。好在,随着王泾河们的到来,马兴的情绪也没受什么影响,更让他高兴的是王村的适应能力,才上来两天,就融入了新的群体并有了这么一帮好朋友,说明他和从前一样善于交际,这是个好兆头。
七荤八素的一桌菜,在哈闰平“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感慨声中,如风扫残云般造得似乎快了些,但这却是打工者的用餐习惯,也是真性情不经意地流露。他们并非不知道含蓄,而是不屑于装模作样。好在,
他们喝酒也像吃菜一样痛快淋漓,量高的多饮,量小的自便,气氛一以贯之,非常和谐。酒后的诗人们一个个兴奋不已,都有些诗仙附体的疯狂劲头,诗意也随之在席间汩汩流淌,疯够了,闹够了,有人又有了新的创意,提议去西边的乌驼山顶上吹吹风,吼两嗓子,释放释放压力。而王村和马兴兄弟俩却只顾着碰杯聊天,述说这半年多发生在各自身边的事情。对于文人们的疯狂提议他俩也只能听之任之,尤其他们的老大哥老二哥王泾河与哈闰平也在乘兴迎合,好像睡着的兔子被提醒了似的拍手称快,而作为他们的新朋友,王村和马兴原本不想跟风的,但又不能在这种场合扫了大家的兴,王村说:“那好,咱们河边上撒尿随大流。”
一群人推餐罢盏,手舞足蹈地涌出餐厅,吵吵嚷嚷地直奔西山而去。因马兴与哈闰平都是回族,他俩虽才结识,尽管他并不乐见哈闰平的任性而为、对酒当歌,但既然已将其视作朋友,自当是一只蚂蚱六条腿,一条下水都下水。马兴一下水,王村便不好意思在岸上旁观,王村已年届不惑,他也觉得与这帮年轻人招摇过市确实不怎么好看,但为了大家一乐,他始终跟着。
乌驼镇本来就小,经过近几年不停地改造和扩展,老市场这片地方早已没了市场的影子,但曾经的地名却牢牢地印刻在人们心里。这片早年间留下的平房区,本是镇子的原始风貌,但眼下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更扎眼的是,在残垣断壁间又兀自竖起了很多高楼。还有些平房没来得及拆除,但墙面上已喷上了斗大的“拆”字,就像被判了死刑的罪犯在剩余的时间里胆战心惊地苟活着。估计房屋的拥有者已拿足了拆迁补偿款到别处安身立命去了,留下鬼影闪烁的空屋子还在为一些失足妇女发挥着余热。王村和马兴在一片昏暗中被裹挟着穿街越巷,很快就晕了头,分不清东西南北。一条条黑洞洞的老巷子就像迷宫一样错乱,但王泾河他们似乎很熟,他们在前面走,王村和马兴紧紧地跟着,生怕一不小心掉了队转不出去。
走出七拐八弯的旧巷子,又穿过黑影绰绰的楼宇,总算来到了空旷的城外。由于一再登高,人人都倍感吃力,个个都气喘吁吁,一抬头才发现,他
们仍处在半山腰的位置,而脚下,正踩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路,路面的高度刚好与城中的楼顶持平。他们实在爬不动了,便坐在长着马莲草的路基上俯瞰乌驼镇。灯光散乱中忽然间给人一种重生之感。此刻,这座古镇的形状就像一处不规则的演艺场,既有灯火阑珊,也有黑灯瞎火,这便是拆与建的过程中必然会出现的状况,也预示着,乌驼镇的改变将是一种蜕变。王泾河指着镇子的中心区域说:“兄弟们!你们都看见啥了?”
“看见了乱糟糟,脏兮兮,臭烘烘。”一位诗人说。
“夜幕中的乌驼镇让我看到了光明与黑暗并存,艰难与希望同在,但是毫无疑问,光明和希望终将驱尽黑暗与艰难,将一个美好灿烂的明天呈现于我们面前。”又一位诗人感慨说。
“对!”王泾河说:“这种乱,只是表象上的乱,其实这种乱象里潜藏着丰富内涵,也有很多我们共同期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看就俩字——机会。”
“好!”大家齐声鼓掌。王村说:“不愧是大作家,黑夜里都能登高望远、畅想未来,了不起啊,每句话都让人心服口服,听着舒服。”
马兴说:“是啊,咱们会越来越好的,我相信在乌驼镇这个地方,会有属于我们的一席之地,包括房子、车子,还有心爱的女人。”
这一刻哈闰平的激奋也跟着达到了高潮,他站起身来说:“啊!兄弟们,让我来总结一下吧,2007年,对我们国家来说,是形势大好的一年,嫦娥一号探月卫星即将发射升空,百年期待的奥运会也在积极准备,可以说,筹办工作已进入冲刺阶段,真是振奋人心啊,而且今年,国家还要加大对‘三农’的投入;新的惠农政策,尤其关乎我们的未来,所以2007年,是个全新的年份。而现在,咱们正面对快速发展的乌驼镇,身后呢,是著名的乌驼山,通俗地说,就是前有期望,后有靠山,兄弟们!‘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相信你们,也相信自己,更相信我们蓬勃向上的伟大祖国,只要我们大家有勤奋努力的决心,有吃苦耐劳的勇气,那就再相信这片土地吧!我们的梦想,
一定会在这里实现,耶!”
王村和马兴不是文人,也没有那么多慷慨激昂的辞藻,但他们显然也情绪激昂,认为今晚的乌驼山值得一爬。或许在往后的日子里,这情景永远都是这帮漂泊者精神上的催化剂,尽管只上到半山腰,没能踏在那高耸的驼峰上,但这励志的场面却依然精彩纷呈,或许还真能为他们的人生旅途补充能量,助他们跋涉得更远。
邂逅是美丽的,相遇是开心的,这一路走来,王村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从他们身上,既收获了友情也收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