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稀罕的是,我要找这个奴才的时候,有关于这个奴才的一切,似乎都被人为的抹去了。”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在微光里落着极为好看的剪影。她静静的坐在那里,说着与己无关的话语,那种置身事外的清冷,在五月看来,恍如隔世。
五月没有再开口,林慕白也心知,连五月都不肯说,就证明这个丫鬟的身上必有玄机。
“看样子,我有必要让殿下查一查。”她转动木轮车。
五月突然摁住了木轮车的扶手,“别查了。”
“为什么?”她抬头。
五月唇线紧抿,“对你没好处。”
“那你觉得我现在好吗?”她问。
他沉默。
“既然好不好,都是这样。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她面不改色,“五月,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想让你知道,但凡我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就好像当年,你拦不住我跳崖,拦不住我的生死一样。”
音落,五月松了手。
木轮车渐远,五月终于开了口,“她的确是恭亲王府的丫鬟,八年前被卖为奴。六年前大祁初立,她进了恭亲王府,做了一名浣衣奴。”
木轮车顿住,林慕白幽幽然转身望着他。
五月继续道,“她的存在,于恭亲王府而言,不过是最卑微的蝼蚁。没有人在意她是死是活,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去留。你走的那天夜里,她便逃出了恭亲王府,从此不知下落。我能告诉你,只有这么多。”
“不知下落?”林慕白蹙眉,“你们没派人去找吗?”
“逃奴是该死的。”五月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奴才们是不敢跑,上了官府名册的奴才,走哪儿都会被找到。除非死了,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由的那一天。人是派去找了,不过找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所以——有关于她的一切,都被抹去。”
林慕白垂眸,“那么她生前的事情,还有谁知道?比如她家里人。”
“她家里没人。”五月清清冷冷,“她被人转手卖了好几次,到了这儿就已经是孑然一身。不过,就算家里有人,也没人敢认她。一个逃奴,若是被人查出来家里还有人,是会连坐追责的。”
有关于这点,林慕白是知道的。每个朝代,对于奴才的管制是十分严格的。这些活在最底层的人,注定没有自由。
深吸一口气,林慕白点了头,“谢谢。”
“其实你没必要再去想这些问题,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就万事大吉。很多事,追究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他神情微恙的望着她,俄而敛了眸光,“侧妃是个聪明人,想必知晓其中利害。”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似笑非笑的抬头看他,意味深长的说着。
五月难得扯了唇角的弧度,带着微微的笑意,“那就看命数吧!”
林慕白抱之一笑,“也好!”
五月行了礼,转身便走。
蔷薇远远站着,等到五月离开才快步上前,“主子,方才五月大人笑了。”
“是吗?”林慕白倒是没注意,虽然是笑了,但也没往心里去,“笑就笑了吧,人生下来就有喜怒哀乐,没什么可奇怪的。”
“奴婢进府这么久,还从未见他笑过。”蔷薇蹙眉,转而换了话锋,“对了,黑狐姑娘来了,在房中等着呢!说是有苏姑娘的消息。”
蔷薇固然是聪慧的,也不敢提及容景垣,毕竟沐王是个不定时炸弹。
黑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见着林慕白进门,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卑职办事不利,还望殿下恕罪。”
蔷薇在外头守门,免教闲杂人等靠近。
听得黑狐这样言语,林慕白心知不妙,约莫是办砸了。
“起来细说。”林慕白开口,倒了一杯水递给黑狐。
“多谢殿下!”黑狐抿唇接过。她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的,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没想到自家殿下心细如尘,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慕白一声叹,“白狐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黑狐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羞愧的点头,“有负殿下所托,白狐她——”黑狐顿了顿,“她操之过急,所以反而弄巧成拙,让沐王和苏姑娘各奔东西。”
听得黑狐说:操之过急,林慕白的眉头微微蹙起,“是不是生米煮成熟饭?”
黑狐颔首,垂眸不敢看林慕白。
轻叹一声,林慕白揉着眉心,“压根不是水到渠成的时候,怎生如此愚蠢?婉儿又不是那种豪放不羁的习武之人,她是个十足的闺阁小姐,又在齐王府默默无声多年。她的隐忍,岂是寻常女子可以相比。白狐这么做,以后让婉儿拿什么脸面去见沐王?简直胡闹!”
意识到林慕白生了气,黑狐放下杯盏行礼,“殿下放心,卑职已经吩咐下去,着人好生照看苏姑娘。至于沐王殿下,也已经悄悄通知官府,会有官府的人酌情安顿,继续遣送流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