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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国库空虚,仅能勉强维持边境守军的军需,加之近几年除了沿海战乱,鲜有大战兴起,故而这些年朝廷一直懈怠招兵强军之事。
时下事态紧急,谢元叡虽早有预感大齐兵力不足,不想朝中竟已达无人手可用的地步。
难道是他错了?不,他是九五之尊,绝不会有错。大齐兵力不足是因为江山天灾人祸不断,国库每年入不敷出,迫不得已才减少开支。若换做他皇兄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他明明已经尽力了……
谢元叡猛然回想起十年前万和殿内,谢元洮被众兵掣肘,满眼失望地看着他说:“定南王,你今日起义斥责朕治国无能,视百姓生死于不顾,可大齐为何千疮百孔,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本王自然明白。”谢元叡当时直指谢元洮,怒斥,“就是你对那些贪官污吏放任自流,致使天下百姓民不聊生!今日不论你如何辩驳,都难辞其咎。”
谢元洮的叹息满是无奈,“父皇驾崩前叮嘱朕定要将你调离庆都,封地闾州,非召不得归。可朕记得你鸿鹄满志,总说要成为国之梁柱,便封你为‘定南王’,希望你能替皇兄替大齐镇住东南。你今日携沿海乱党入都,可还记得自己曾经所愿?”
谢元叡记得那时的他满心全是大胜的喜悦,全然忽视了皇兄对他的失望。
谢元洮希望他能对东南乱象有所作为,到头来他却携建越大军起义入都,结果他换来的不是大齐的太平盛世,而是十年桎梏,现在他对朔阳侯百般提防,走的又何尝不是谢元洮的老路?
谢元叡想撑着扶手坐下,不料抓了个空,险些跌坐在地,幸有魏顺在一旁眼疾手快地上前将他扶住。
宗翰明仍旧面无表情,可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当年镇国将军府稳固江山,大齐境内何处有异,陆老将军便率一众将士听召出兵,从未延误战机。
可在庆都之乱后,新帝对镇国将军府与骠骑将军府的将士们赶尽杀绝,多少精兵悍将死于自己人的刀下。
大齐将士的心,早就寒了。
宗翰明这些年总是忏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他知道无法重新选择,但每每想起往事仍是百感交集。
孔琦沉思片刻,上前一步奏明:“禀皇上,卑职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谢元叡被魏顺搀扶着坐下,语气满是不耐烦。
孔琦:“北镇抚司镇抚使曾与卑职提过,在捉拿那些带走庆都女子的歹人之前,锦衣卫就已经盯上天狼帮了。为探寻其他女子的下落,叶千户暗中指使遮月楼的人埋伏在了天狼帮外。而天狼帮离朔阳城不远,或可利用一二。”
他垂首上报,话音落下许久未得到回应,便猜到皇上因他方才的话生了怒气,不敢抬头看圣颜。
谢元叡眯了眯眼,喉间发出的闷声似乎卷着胸中的愤懑,冷声质问:“孔琦,朕任你为锦衣卫指挥使,是为了听你说当今朝廷得靠一个江湖门派保佑吗?”
孔琦闻声当即下跪谢罪:“皇上息怒,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撇开其他不谈,遮月楼多有能人异士,叶辞川又曾在建越军中屡立战功,连梁总兵都夸他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况且眼下这些江湖人士离朔阳最近,要是他们能作朝廷的先锋队伍,定然大有裨益的,或可解决燃眉之急。
只是他一时心急,没想到皇上对叶辞川的敌意竟如此深重。
宗翰明暗暗瞥了一眼,孔琦虽素来不与朝臣有交集,但相较于杀伐果决的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孔琦倒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他不想和锦衣卫扯上关系,但考虑到孔琦所言确实不无道理,斟酌之后正声向皇上奏表:“启禀皇上,听了孔指挥使方才所言,微臣有一计!”
谢元叡眉宇间愁云未散,顺势问道:“何计?”
宗翰明答道:“皇上,为保庆都稳固,万不可向外抽调兵力。但微臣记得离庆都百里外的郸州守备军暂由忠武将军领兵,忠武将军智勇无双,是此战的极佳人选。只是……”
他佯装一副为难的模样,顿了顿后又道:“将军常年行走于西沙,擅与刺惕草莽交战,但对大齐东南较为陌生,沿海如今情况复杂,上阵杀敌前还需熟悉战场环境。因此正如孔指挥使所言,若遮月楼能为朝廷所用,作大军的先行队伍,我军可大大减少损耗。”
宗翰明心想,朔阳侯蚕食大齐多年,中饱私囊,而大齐饱经风霜,大厦将倾,两者相抗,大齐岌岌可危。
因此皇上才会计划提前布局,想打朔阳侯一个措手不及,奈何朝廷眼下的确需要向外求援,若依旧自持尊贵体面,届时叛军入城,朝廷还有反抗的余力吗?
几月前建越大军抵抗琉岛敌寇,当时朝廷是同意向江湖门派招安的,吏部更是前往鄢州游说,主动招揽遮月楼参军,此事皇上也是知晓的。怎么如今对江湖门派相助一事如此排斥,难道仅是因为叶辞川吗?皇上到底在提防着什么呢?
宗翰明面色凝重,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只敢在心里说。
谢元叡紧抓着扶手,凝视了宗翰明与孔琦许久,似乎想在他们的神情中找出一丝破绽,但并未如愿。
他仍对叶辞川的来历留有疑心,因为此人和他皇兄确有几分神似,他不敢也不能轻信。
孔琦暗暗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见皇上只是犹豫并未果断拒绝,想尝试缓和皇上方才的不快,遂适时说道:“皇上,卑职认为江湖迟早要为我朝所用,叶辞川冠有武林盟主的名号,若他与遮月楼在此战中替朝廷出面,绿林必然有所动摇,江山稳固定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