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鸿一顿:“那……那模板岂能浪费?”
“怕浪费就开呗。”
“你们给的模板我不要。”
“不要就销毁掉。”
“不浪费吗?”
“你……”顾掌柜两眼冒金星。
他盯着陈升鸿看了会儿。
这几天顶着他的脸,现在换回来似乎也有些心意相通了,这个人喜怒显于色,其实很好看穿。
他终于想明白了关键。
叹了口气,他低声道:“你都没把那模板打开看么,就是你自己画的,大家伙儿充其量帮修整一下,我说你干嘛这么死要面子?”
陈升鸿怔住,他的确是没打开看过,他一听那模板被人做好了就来气,反正也笃定不再开门的,哪里还有心情去看?
眼下,他才慌忙走回去翻开,这一看,当即脸色大变,抬头视线掠过顾掌柜,直直朝着骆长清袭来:“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合伙耍我吗?”
骆长清坦然回道:“的确是有意的,但我们没有商量,更没有存心戏弄你。”
顾掌柜亦道:“不管怎样,大家都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陈升鸿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们什么都不和我说,这算是为我……”
他忽而顿住了,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这话没少听,以前父母在的时候经常说,后来他又时常对弟弟说,就是这顾掌柜,他以前偶尔从春风顾门前过,也听到过他跟小风说这话,还听到小风不服气地跟他吵闹。
这大概是天下所有父母长辈共同的心意。
其实这些人是为他好的,只是他们根本就不懂他怕什么,不能相互理解的“好”,并非那么容易叫人接受。
但他不是小风那个年龄了,不会再分不清好与坏。
他消了怒火,尽力平和地解释道:“我不是要面子,我……是看自己没能耐,怕将来有一天还会关门,这样岂不是对不起先祖?”
“那……你现在关门,就是对得起了?”
“我……”他无言以对。
顾掌柜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觉得你的技艺十分精湛,可你自己不信,我们劝不通,那么……就算是真的没能耐,往后好生学不就是了,谁生下来就精通这行的?”
他怔了怔,静默一会儿,眼中缓缓有了光彩:“是,你们说得对。”
“而且请人帮忙不丢人,就算你站在一个行业的最高点上,你也会有不懂的地方,或许你不懂的,正是有些平日藉藉无名的人擅长的。”
陈升鸿笑起来,偏不肯拉下脸面:“那还是尽量不叫人帮忙,免得他们说我陈派外强中干。”
顾掌柜翻了个白眼,但嘴上也弯起了弧度。
这日鸿渊坊如期开张,没过两天,顾掌柜那唐派纸鸢也弄好了,他把春风顾旁边一个店铺盘了下来,重心放在培养学徒上,至于有无生意无所谓,反正春风顾还在经营着,只是苦了孟寻日日帮他看守,得空还要学绘画技巧,他倾其所囊教授,俨然有心要把春风顾传给孟寻。
至此四派全体回归。
在这之前,谁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会如此巧合的都汇聚在了此地。
大概像那纸鸢一样,有线相连吧。
他们在这里,也才真正做到了相辅相成,齐头并进,没有暗暗较量的风云暗涌,不再有上一辈这一代各种纠缠不清的恩与怨,更没有那祸乱的偏见或是有功的恭维。
他们定期汇聚在一起商讨,去糟粕留精华,那协会的重要性如今才算彻底显现出来,因为商定了不论尊卑,因此协会不再设会长,所有人在这里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不过他们很多事情还是会习惯性的先找岳澜,岳澜乐意效劳,很多外地商户通过纸鸢协会订购纸鸢,都需岳澜来交涉。
也会有些其他行业的商户想通过他们的协会做宣传,趁此机会,岳澜提出与其他行业联合的想法,由此在各个行业产生了一系列与纸鸢相关的物件,比如那绣庄里推出了纸鸢形状的香囊,那瓷窑烧出了曾声名远扬的“仙女散花”,还有“十二生肖”等图案。
这些物品与纸鸢一样,同样远销了四海,给整个潍远县的商户生意都带来了收益,李牧延最先想要扶持商户的想法基本实现,他也不遗余力的将纸鸢一行进行最大的推广。
他下令在县城门附近立了一个形类纸鸢的石雕,这石雕他找专人精心设计,外人进来一眼就能看见,正面看,像陈派最具代表的沙燕,转至左侧,又类同穆派那当年名震京师的牡丹,再看右侧便像杨派七星连哨,绕至后方则能发现那是一只软翅秋蝉,蝉身还有若壁画般的图案。
他还将六渡街入口的牌楼略作修饰,两边牌匾上下各请人绘画了纸鸢上特有的祥云图纹,又在县衙附近寻了个空旷的大屋子,让四派各自挑选一些最具代表的纸鸢陈列于此,不做售卖,专供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