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师尧的辇轿停在了紫宸殿门口,一抬眼便看见了属于皇后娘娘才有资格乘坐的凤辇也停在宫门口的时候,心里着实咯噔了一下——严皇后在禁足,能将她放出来的只有宣明帝。
这是要将后宫大权重新交给严皇后的意思?
进了门,由着太监领到了正殿里,一踏进正殿的门槛,果然,严皇后早就在一旁候着了。
明明距离当初禁足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莫名的,严皇后就那么站在那,却让人感受到了她的憔悴,想当初是多么一个意气风发的主,如今却收敛了神色,面无表情,眼眸平静无波,身上也是素的很,深绿色的简单宫装,头上仅仅簪了几根银簪子,经书抄得多了,仿佛身上都沾染了檀香,莫名的让人心神安宁。
荣贵妃也是到了的,依着规矩站在了严皇后的下首,身上也没有什么金灿灿的发饰服饰,到了她这个位置也自然用不着这些晃眼的东西来装点,仅仅是站在那都给人一种摄人的威势,只是这样摄人的威势,在严皇后的身边,倒越发称得严皇后的沉静了,两者对比,让人只叹时也命也,心下也会难免不忍。
别的人不知道,至少,师尧看了,是不忍心的。
她一向自诩是惜花之人,眼看着严皇后这朵玉笑珠香的牡丹就要凋谢了,就算造成这一后果的其中有她的影子在,师尧也是不忍的。
但是,不忍归不忍,真动起手来,师尧还是不会心慈手软——就如同现在,以及不久的将来。
比起一旁严皇后、荣贵妃平静的样子,宣明帝倒显得有些愤怒,是言语表的愤怒,要师尧看来,真正的怒气有几分,她还真说不准,只是看严皇后、荣贵妃不以为意的模样,师尧知道,宣明帝不过是需要一个借口罢了。
严嫔,刚好给了她一个借口。
严嫔虽是占着大义为小严氏鸣不平,但是,为了以表她的真心真意,此时此刻跪在了地上,身后跟着跪着的那是小严氏和几个老奴才、老太监,不多,正好五个。
加上当初为师尧领路的那个海公公,那日,师尧在静心苑见着的奴才也正好是这个数。
小严氏还是当初师尧见着的素净的模样,褪去了淑妃的华妆丽服,褪去了属于淑妃的桎梏,似乎反而展现住了小严氏自己独特的魅力,就这么跪在那,安安静静的,仿佛随时可以忽略,但是稍稍一扫眼,便足以让人一不开眼。
后宫,从来不缺美人。
收回了心神,师尧自然而然的就要跪地请安、请罪,“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荣贵妃娘娘请安,妾来迟了,望皇上恕罪。”
定坤宫自然和紫宸殿挨得近,皇后比自己先到那无可厚非,但是荣贵妃的咸福宫却是一点都不近,论路程来讲,师尧竟然比荣贵妃到的都晚,自然是迟了,迟了就得请罪。
只是,这其中为什么迟,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给师尧下皇上口谕的人是常盛,这中间肯定不会有什么差池,师尧得了宣召也没耽搁,一路上更是紧赶慢赶,自然不存在故意怠慢,是以,这问题,就出在荣贵妃的身上。
很明显,荣贵妃那是听到了风声,也知道了严嫔所为何事,收拾一通,那是直奔着紫宸殿去的,不料路上遇见了宣皇上口谕的太监,这才有了这个一出“迟到”。
一个是安安分分的宫妃,一个是把手都伸向了紫宸殿的权妃,宣明帝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之后,自然不会怪罪了师尧,反而,一见她进门,脸色都和缓了许多,还未等她行完礼,便叫了起,做足了宠幸万分的模样。
宣明帝叫了师尧过来,也不是为了单单纯纯的看她是不是安分,事实上,也不是宣明帝想要让师尧来的,而是跪在地上的严嫔主动要求的。
“婕妤娘娘,你可曾记得,那日你去静心苑,那群老刁奴是如何磋磨严更衣的吗?”严嫔就算是跪在地上,腰板也是挺得直直的,师尧知道,那是属于世家女骨子里的骄矜,就算是暂时低于一等,从心上论,她们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如何低下卑贱。
严嫔眼珠子灼灼的盯着师尧,像是要把她盯出一朵花来。
师尧一听,也不得不赞叹,世家女从来不是简单的,就算是年纪尚小、经验不足、有些急躁的严嫔,也不能小看了去。
她抛给师尧的问题,让师尧着实不好回答。
若是说不记得吧,想必也没人回信,况且这几位胆大包天的奴才都跪在地上了,若师尧说不记得,未免有些太过胆小怕事了,胆小怕事不要紧,最怕后面跟着句怯懦无用,在宣明帝面前,师尧可以表现的有小聪明、无大智慧,但是却绝对绝对不能是怯懦无用,一点有了这样的印象,师尧今后,最高的位份,恐怕也只能止步于正三品婕妤了。
然而,若说记得吧,那也就是肯定了当初自己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群老刁奴、老虔婆是如何以下犯上磋磨主子的。要知道,师尧如今可是手掌宫权的主位娘娘,见着后宫竟有如此放肆的奴才,于情于理都有资格,也是必须处理了这几个人,然而,她并没有处理。
一个宫妃,竟然连几个奴才都不敢处理,要手中的权利有什么用?难道主子还怕奴才不成?如果真是如此,就算宣明帝再如何宠爱丽婕妤,也不可能再交给她协理六宫的权力了。
兜兜转转都是一个怯懦。
严嫔这句话,那是切切实实的给师尧挖了一个大坑,无论走那一步,都是死胡同,从面上看,那是没有一丁点的破局之法。
这严嫔,心还真是大,不仅想要除了荣贵妃手里的宫权,连她这个局外人都不放过!
也不担心吃得这么撑,自个儿的肚子装不装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