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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舜卿笑道:“那是自然。从前是为了躲避通缉,掩人耳目,自然不敢显山露水。以后若果真被大大方方放出去了,我也没必要刻意苦着自己。您就我一个儿子,家里又不缺银两,我自然不必特意替您省着。”
柳君泽板正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长叹一声道:“哎,也罢!怪我从小就对你放任自流,如今大了,再管也来不及了,只好继续由着你的性子罢了。好在你也是想学正经东西,怎么都比京里那些斗鸡走马的纨绔好上不知多少倍。”
“父亲尽管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好歹学出点东西。还有,从黎山到京城,也并非遥不可及,真去了那里,我每年都会回来探望您和母亲,等你们当真老了,我定会回来尽孝膝下。”
柳君泽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咱们先不必说那么长远,好像你明天就要出宫似的。这件事,也只是初露端倪,急不得的。”
“儿子明白。只是提前跟您说了,让您有个心理准备。等机会当真来了,也好应对。”
自从柳君泽来过之后,柳舜卿再也没在韩少成面前提过选立皇后的事。他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再需要他来提点,这天下,比他着急的人比比皆是。
每次沉着脸退朝回来,韩少成便黏他黏得比平日更紧些,晚上也越发凶猛不加节制。
柳舜卿心想,或许,他是以这样的实际行动,来对抗那些臣子们对他威严的冒犯。
柳舜卿并不揭穿,只任由自己随之沉溺其中。
其实,在内心最深处,当他真正诚实面对自己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对于真正彻底离开韩少成这件事,他也隐隐会有一些失落。
不管韩少成曾经如何欺骗他、利用他,心里对他有过多少傲慢和看不起,如何从始至终将他当成一个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他也不得不承认,从最开始,他对韩少成就是动了真心的。
他是真心欣赏他,恋慕他。正因为韩少成本人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才会在对方假装有意、故做深情的时候那么容易上当,那么轻易地沦陷……
就是到了揭穿骗局、一切早已不可挽回的当下,他仍然无法抗拒韩少成的魅力。那些所谓不得已的夜晚,到底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心思暗藏在里面,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真心又如何?沦陷又如何?人不能丧失理智,被自己的情感裹挟。一个男人,更不能为了一份一厢情愿的感情,丧失最起码的尊严。
如果得不到与之相对等、相匹配的回应,唯有彻底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道理,柳舜卿早在很久以前就想通了。
近日,他还想通了另一件事。
既然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而且,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迟早也是一定会离开的。剩下的日子,只管尽情放纵和享受也没什么错。或许,这样还能及早治愈韩少成那古怪而强烈的占有欲。
人人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从前,韩少成轻轻一招手,他便义无反顾倾身而去,全情投入,显得很好得手。所以,在揭破真相的那一刹那,韩少成留给他的背影和步伐,没有丝毫迟疑。
后来,他羞恼愤恨,断情绝爱,时刻想要远离对方,反倒激发了韩少成莫名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令他时时处处做出一副不肯罢手的姿态。
或许,倘若当真想离开,当真要离开,真正应该做的,反而是像最开始那样,让韩少成手到擒来,唾手可得。失去了追逐、控制的乐趣,韩少成应该很快就会对他这种没脑子的傻瓜失去兴致吧?
而他自己,也可以在整个过程中,稍稍放松始终紧绷的神经,放下时时刻刻的自我警醒,享受这最后的盛宴,然后,再了无遗憾地放手离开。
想明白了这一切,决意改变策略之后,柳舜卿的内心反而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毕竟,跟自己的本能和真情实感做斗争,是一件非常辛苦非常磨人的事。而顺应它们,则要轻松、容易得多。
【作者有话说】
木垚:“舜卿回归倒计时……”
韩少成:“滚啊!”
第0067章执拗
韩少成批阅完当天的奏章,已是掌灯时分,他匆匆扒拉了几口晚膳,快步直奔长秋殿。
最近几天,西戎那边战事吃紧,奏报一封连着一封,全都需要他亲自批示;裴宁和梁王关于立后问题的奏章,也需要认真回应;小田子跟他汇报了柳氏父子之间的谈话,尤其令他感到心慌意乱。
只有尽早去长秋殿,将那人装进眼里,揽在怀中,才能多一点确切拥有的实感。
到大殿门口,他制止了手下宫人的通报,放轻脚步缓缓走进去。
一室暖黄的烛光下,柳舜卿单手支颐,正倚在桌案边看书。见韩少成进来,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
韩少成心头轻轻一跳,以为自己太过劳累又太过心急,出现了幻觉。
从进宫以来,柳舜卿何曾起身迎接过他?以往每次进来,他是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的。
幻境里的人往前走了几步,眸子不像平日那般冰冷,瞳仁里映着烛光,像波光潋滟的秋水上倒映了一汪星光。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开口说话了:“你来了?”
无比平静、无比普通的三个字,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击中韩少成的胸口,令他胸腔里激越的洪流破堤而出,汹涌翻滚。
他轻轻张了张口,发现喉咙口也被这股激流堵住了,半天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