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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石头记(第1页)

与中医、与石头的邂逅,可以说是高亦健生命中最重要的“遇见”。仿佛冥冥之中有着神奇的安排,它们几乎同时在高亦健过了知天命的年份里来到了他的生命之中——遇见张三公之后又遇见司马宁和他的秦岭石,给高亦健单调而平淡的生命打开了又一扇亮窗。

司马宁说:“高作家啊,中医和奇石都是你命里该有的,你先识木后遇石。中医为木,山中草木皆为药材;石为土,石与土皆为山之本、物之本。五行之中一下子补足了木土二行,这说明你高亦健生命中本来就有这么一个‘木石前盟’。”

这一番高论让高亦健大为惊讶:好一个司马校长,平时总是说自己略输文采,这番话何其深刻!后来得知,机智的司马校长是想用“木石前盟”论鼓惑高亦健为他的秦岭石写鉴赏文章。其实,哪里用得着他鼓惑呢,高亦健与石头一见如故,与司马宁相识半年之后,对秦岭石独特的美与趣懂得几分之后,便开始撰写鉴石文章和石趣随笔,而且深迷其中,一发而不可收。

司马宁是一所民办学校的校长,更响亮的身份是——中国赏石大家、中国观赏石协会终身评审委员,赏石圈里人称“石痴大师”。司马宁创办这所校园已经有二十年历史了,亲手种植的女贞、广玉兰、山楂、蜡梅等已蔚然成林。围绕着教学楼、操场、石林的一排排冬青、黄杨葱郁可人。

高亦健在赏石研讨会上第一眼看到司马宁,心里就暗自吃惊——这个绰号“石痴”的校长是怎样一个人?年纪已过花甲,面色深如古铜,身材魁梧,健壮有力,额头宽广,咧着一张蛤蟆嘴,未语先笑,声如洪钟。大概是常年泡在石头堆里的缘故吧,看他本人似乎也是一块石头,身体像石头一样结实,性格也有点像石头,浑厚刚毅,笃定执着。当高亦健得知这满校园的奇石竟然是他在几十年的光阴里一块一块从秦岭山里搜寻而来的时候,得知他作为一个省内知名奇石收藏家却从不参与石头交易的时候,高亦健深深迷上了司马宁和他的被称为“秦岭石”的奇石。

研讨会当天,本该写一篇消息或通讯,一两天内见报,这件事就算了结。但这个晚上高亦健失眠了,仿佛那些沉重的奇石压在他心头,又好像那些奇石精灵般在他脑海里跳跃,高亦健被那些奇异的石头震撼住了。翌日,他又一次来到学校。司马宁喜出望外地咧着嘴笑:“欢迎高作家,看这意思大作已经完成啦?”

高亦健摇头:“我觉得写一篇普通的消息对不住这些秦岭石。”

司马宁瞪着眼睛看了高亦健一会儿,忽然朗声大笑:“好!这就对了!我就知道秦岭石总会遇上知音的,这回遇上一个大作家,嫽,嫽扎咧!”

高亦健摇头道:“我还不懂秦岭石,哪里谈得上知音!我以前也看过一些石展,也喜欢石头,但你的秦岭石不一样,让我跟你学着做个石痴吧!”

这天,司马宁陪着高亦健再次把馆里馆外的奇石细细地鉴赏了一遍,讲了这些奇石发现、命名的过程,高亦健真的被这些奇石征服了。直到司马宁叫的盒饭送到办公室时,高亦健还沉浸在石头的世界里。

所谓赏石,大概很多人都曾经历过。无非是看一些奇特的天然奇石,有的精美可人,有的巧夺天工,有的玲珑剔透,有的富含玛瑙玉石,人们在赏石的那一刻,惊叹天工的造化,惊叹大自然的神奇,从而获得审美的愉悦。精美的石头会唱歌,那只是个传说。但司马宁的秦岭石不一样,这些来自秦岭的奇石充满艺术灵性,真的会说话,那是高亦健真切的感受。那一刻,分明身处静寂无声的世界里,耳边却回响着奇石们的话语声,如同美妙和谐的天籁!

站在名为“鲲鹏展翅”的奇石面前,高亦健觉得脑海里轰然一响,心跳加速,有似曾相识之感,思索良久却无迹可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块石头就形状和质地而言,与“鲲鹏”毫无瓜葛。但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名字可谓神来天成,再恰当不过。石形不规则,石身被天工雕刻出多个层次,间隔处布满蜂巢般的孔洞。形无规则,厚不一致,但总体以起飞的角度向着同一个方向,奋力地向前,向前!高亦健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念,这块奇石在眼前倏然飞翔起来,分明是《逍遥游》中的鲲鹏在太空中遨游,庄子御风而行,博带飘飘,仙风徐徐。

“秦玉生华”是一块线条完美的圆形火山岩,身上布满了凸起的浅褐色条纹,仿佛江海河流的版图。它诞生于两亿五千万年前,那是形成秦岭的中生代三叠纪时期,大秦岭刚刚从汪洋大海中挺起脊梁,一点点地隆起。这漫长的时光里,它全身从里到外都玉化了,晶莹剔透地俯瞰着这个世界,默默地记录着宇宙间大自然的更迭。

“老子释道”,看见这个名字不由得肃然起敬!这是一块秦岭水墨石,经亿万年水冲沙磨,形成一尊青铜雕塑风格的老子胸像。

它质若黑金,丝丝缕缕的金线遍裹石体,纹理之间闪烁着凝重而深邃的光芒;造型简约夸张,如艺术巨匠大刀阔斧率性而为,颇有秦汉神韵;质、色、纹、形完美融合,形态逼真,神韵毕现,以惊人的完美再现了人类最高智者的风采。

凝视“黛玉葬花”这尊奇石时,高亦健心中不由得暗暗稀奇。

一块罕见的秦岭青玉,朦胧温润的雅灰色调,起伏的石纹天成黛玉葬花的画面。落英缤纷,黛玉纤巧的身影婀娜前行。石高三尺,斗方大小,国画风格,画面呈浮雕效果,层次清晰,构图饱满。想想看,在漫长的地质运动中,要经过多少次碰撞、打磨、水冲、侵蚀,一环环的天工巧制,数亿年的工期,才能形成如此精美无瑕的画作?

“青山不墨千秋画”呈一座山峰状,巍峨而秀丽,高亦健在内心又一次发出惊呼——王维笔下的终南山!“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此石形状规则,石质苍润,色彩斑斓,画面主体由罕见的“青花蓝”构成,温润而典雅。天工巧绘,着墨近深远淡,层层烘染。三尺高的石头,却蕴含着千山万水的张力,山外有山,画外有画,气势磅礴,深邃远阔。

石馆里珍藏的近千件奇石,个个都是秦岭的精灵、秦岭的魂魄。“蓝田猿人”“华夏始祖”“终南祥云”“高冠瀑布”“灞柳风雪”“米芾拜石”“华严祖师”“峥嵘岁月”……仅这些题名,就让人浮想联翩。风格各异的观赏石组成一个巨大的石阵,有秦岭玉、黄蜡石、叠层石、梅花石、白蜡石、金钱石以及珍贵的蓝田玉、鸡血石等。它们中有的因流水冲刷磨砺而显圆润,有的因沧桑巨变而挺拔险峻,有的因四海风月氤氲而显现千古风流,有的因岁月剥蚀、石眼嵌空,呈千枚岩状,一层层整齐地排列,犹如一部厚重的史书……

赏石,竟能使人感受到这般撼人心魄的力量!一种从未有过的高峰体验,使高亦健陶醉、痴迷。他只觉得胸中浩气回荡——石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魅力?司马宁是怎么在山里找到它们,又是怎样唤醒这些艺术精灵的?

吃完盒饭,司马宁带着高亦健走出办公室来到窗下的叠山旁,司马宁看高亦健心事重重的样子,体贴地斟好茶,春风满面地说:“要不我先给你介绍一下秦岭石的获奖情况?有好几十件在国家石展和国际石展获金奖、银奖。”

高亦健摇头:“这个不重要,我想听听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什么喜欢上石头的?你收藏的有大型景观石、庭院石、案头石、画面石、象形石,这些石头应该都是在许多年以前收集的吧?

因为近年来对秦岭的保护越来越重视,那些大型石头根本就出不了山。所以说,你在几十年前收集的这么多奇石,要付出多么大的精力和财力啊,简直不可思议!你只收藏秦岭石,而且从不卖一块石头。别的大收藏家个个都是千万富翁,而你弄石头只花钱不挣钱,你这样的‘石痴’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

司马宁咧着蛤蟆嘴开心地笑了:“我喜欢石头很多年了,规模化收藏秦岭石是在二十五六年前开始的,但和石头的缘分却是在更早的年代,可以说从我参加工作那一天就开始了。”

高亦健点点头:“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那个晚上高亦健和司马宁在校园聊了一个通宵。

1976年春,那是一个大地刚从疯狂中平静下来,从万里冰冻中开始苏醒的日子,但阴寒尚未消散,积雪尚未融化。这一年,插队五年的司马宁终于招工到铁路单位,在华山脚下当了一名铁道养路工。然而,成为铁路职工,司马宁却没有感到快乐,他的心中只有悲伤和迷惘——就在走上工作岗位的前夕,迟迟没有等到平反通知的父亲撒手尘寰,父亲临终时那不甘的眼神深深地刻印在司马宁脑海里。司马宁把悲伤与苦闷藏在心底,与工友们不交往、不说话,像个机器人一样上工下工,工余时间翻过铁路走进华山脚下的山谷,打量那些千奇百怪的石头,有时对着石头喃喃自语,有时在无人的空谷里放声大叫……直到后来,在山谷里遇见了一位道长……在攀登华山的小路上,在淙淙流淌的小溪旁,司马宁常常与一位道人相遇。这道人身着青色大褂,系庄子巾,着青布十方鞋。行走轻快,神色淡定从容,擦肩而过时与司马宁相互点点头,有时远远相望挥手致意。

有一次,司马宁攀到回心石,看到道人正从石崖顶上的小径走下来,司马宁侧过身子,闪在小路一边,向道人行礼。道人下到石头下边的宽敞处后,向司马宁招手道:“年轻人,下来歇会儿。”

坐在回心石上,道人问司马宁:“年轻人,我看你常常捡石头、挖树根,你喜欢这些东西吗?”

司马宁说:“是的,我喜欢它们。”

道人笑微微地看着司马宁:“你年纪轻轻,却常常一个人徘徊于山水间,喜欢大自然的灵物,说明你有慧根、有灵气。但是你眼含悲怨,神色茫然,想必是家里亲人或你本人经历了什么大的波折吧?给我讲讲吧,石头和树根可听不懂你的话哟!”

望着这位令人钦敬的道人,司马宁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他第一次向外人倾诉了自己的苦闷;讲述了父亲蒙受的不白之冤;讲述了眼下母亲带着几个年幼的弟妹怎样艰难度日;讲述了为什么只有开工资的那个礼拜天他连夜赶回秦西,把钱送回家,而其他时间都是在山谷里踽踽独行……

和道人渐渐熟了,知道了道人法号玉子,是玉关院的道长,在华山修行已经好多年了。玉子道长的道观里,也有很多石头和树根,门前、窗下、几案上、屋子一角,举目皆是,司马宁惊喜地一件件打量,连连赞叹。这些奇石、根艺作品大都似曾相识,在沟壑里自己见过很多,但是经玉子道长过手之后就有了特别的生命力。

有的经大刀阔斧地取舍,有的是信手拈来,有的只是摆放的角度不同,就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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