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人们向富平县府报了案,县府派人验查,发现火中有三具尸体,儿媳和孙子不见踪影,家中财物尽失,判断是土匪所为。官府立案追捕,自是无果,此案就此悬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个华阳塬上的殷实富户,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在封建王朝统治没落时期,在土匪横行的时日,顷刻间灰飞烟灭!
再说这些土匪,他们离开刘家堡后,直奔宜君县而去,第二天午时三刻,到达了黄龙山匪巢。原来这些山匪正是黄龙山的土匪,匪首黑刮子,人称黑老大,自幼无恶不作,横行乡里,打死了当地豪绅后逃到山西五台山出家为僧,学来一些武功。但他耐不住寺院的寂寞,常下山嫖娼,被寺院的住持赶下山来,后到黄龙山当了土匪。平日里他仗着有武功,常从北山率众匪劫道或入室劫抢。这次是逛庙会,路遇满贵妻子,垂涎满贵妻子的美貌制造了抢人灭门惨案。
黑老大的匪巢在黄龙山深处。黄龙山山高沟深,地势由黄龙山脉主脊向东西两侧倾斜,山坡陡峻、岩石裸露、峰峦叠嶂。黑刮子的窝就在这人烟稀少的大岭深处,因而路劫行人或入室抢劫须到周边地区。
匪徒们盘踞在这深山的山洞之中。山洞深数丈,洞窟通幽,同时洞里套洞,可容纳上百之众。众匪啸聚山林,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当地官史腐败,官府只知虚张声势,多次剿匪未能奏效,甚至官匪勾结,沆瀣一气。当地百姓敢怒而不敢言,终日生活在兵荒马乱之中。
黑老大仗着自己的几分武功残害当地百姓,当地群众中凡是稍有姿色的妇女,只要被他遇上必遭毒手。他曾抢回几个当压寨夫人,不是被他虐待致死,就是不堪羞辱跳下悬崖。他的土匪队伍里大多是些淫棍,常去附近妓院残害妓女,他从不阻挡。当地男人因娶不到老婆而下山定居平原地带,此地因此越发荒凉。
刘贺氏被黑老大抢上山后,黑老大逼着她当压寨夫人,刘贺氏宁死不答应。于是黑老大用孩子喜全要挟,逼其就范。
刘贺氏看着年幼的儿子喜全,这刘家的根苗、刘家的唯一希望、女人的生命依托,她一下子犯了难。有心以死抗争,保全名节,自己可落个清白之躯,但儿子太小,谁来照料?黑老大抢回自己,并不想要自己的儿子,儿子离了自己就没法活了。从了匪首名节全无,但可保全儿子一命。
贼人要自己做压寨夫人,定会抚养儿子成人。因此顾全大局才是良策。等有朝一日母子报了这血海深仇,再离匪窟。想到这里,她对黑老大说:“要我依你不难,但你必须把我儿子养大成人,不然的话就是死,我也不从你。”黑老大听了刘贺氏的话急忙答应。
从此以后,刘贺氏成了黄龙山黑老大的压寨夫人。也许是刘贺氏模样出众,也许是她心灵手巧,黑老大爱乌及乌,对喜全喜爱有加、体贴入微。喜全在魔窟里一天天长大了。
刘喜全从懂事起就把黑老大叫爹,他整天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和众土匪生活在一起。土匪们对喜全也不错,尤其是二当家黑老二特别喜爱他。刘喜全常和他们玩,让他们背着自己在溪边戏水、抓鱼。
咸丰八年(1858),喜全已六岁多了,长得很是惹人喜爱。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因常常和二当家在一起舞刀弄棒,学会了马步蹲裆、弓箭步踢腿,还有一点拳脚功夫,母亲也教他认了几个字。
这年春上,一场天花疫病传至黄龙山上,小喜全不幸染上了这种可怕的疾病。
小喜全染上此病后,烧了几天几夜,刘贺氏哭红了双眼,央求黑老大求医救治,黑老大从县城请来名医宋神仙,宋神仙说这种病自己虽无法医治,但不至于要命。喜全娘无奈,只得精心照顾儿子。喜全烧退后病渐渐好了,但却落下了满脸麻点,土匪们戏称其为麻子娃。麻子娃一经叫出,大家逐渐习惯,时间一长竟将他的名字忘记了。从此以后,麻子娃就成了他的大名。
外貌的改变使喜全好像变了个人,昔日他浓眉大眼、白净的面庞、高高的鼻梁,土匪们称其白面小生;而今却是满脸的小疤痕,甚至鼻子上都布满了小坑,变成了丑八怪。他在母亲面前哭了多次,母亲说:“没要你的命就算你的造化好,还谈啥长相?好好跟着你二叔学本事,有了本事照样有出息。”
麻子娃没再说什么,每天就跟着二当家学拳脚。二当家在这股土匪中拳脚特别厉害,什么“黑虎掏心”“猴子摘桃”“单掌劈石”“双拳贯耳”“金鸡独立”“鹞子翻身”等招数数不胜数。麻子娃知道自己要学好各项本领,用本领赢人,要不在外难以立足。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麻子娃不知疲倦地练,不畏严寒酷暑地学,经过几年的苦学加磨炼,武功渐长。
黑老大一般不让他娘儿俩离开山寨,即使自己下山劫财,也要留人在山寨守住他俩。麻子娃想随他们下山,黑老大不允,他没办法,就同母亲在山寨“享福”。
黑老大有项独门绝技——飞镖,山寨中无人会使。正因为如此,黑老大才能在山中称王,要不这伙不法之徒咋能服他?他多次缠着“爹”想学这门绝技,黑老大咋说都不肯教给他。他多次央求母亲说服“爹”教他,但母亲在“爹”面前提了几次,“爹”就是不松口。“娃娃家学这会伤人的。等长大了再说。”“爹”说。
他十岁那年,“爹”领着他去劫道,他看见“爹”从皮囊中摸出几支飞镖,瞄也没瞄,竟伤了几个过往客商。他领略了“爹”的残忍,也见识到了飞镖的厉害,于是他跟着“爹”偷经学艺,慢慢地竟悟出了其中的门道和诀窍。仗着和“爹”的关系还不错,夏天天气炎热时,他常从“爹”枕边摸出飞镖练习。久而久之,他也把飞镖练得出神入化。只是他是偷着学,没让“爹”知道。
十来年过去了,麻子娃在土匪队伍中的武艺已难逢敌手,他既学到了二当家许多武功,又“偷”学了“爹”的飞镖绝技,可谓技艺超人。
初夏的一天下午,洞中异常炎热,黑老大带领着众土匪下山踩道去了,山寨中只留下母子俩和个别人员留守,刘贺氏看到儿子一天天长大了,但仍对自己的身世稀里糊涂,觉得应该把他的身世告诉他,免得他一直认贼作父。
母子俩来到山洞外面。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骄阳似火,太阳把它那热浪毫不吝惜地洒向地面。山间的石头被晒得泛着青光,娘儿俩来到后山的背阴处,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坐下来。麻子娃看到母亲今天有点神秘,便询问原因:“娘,你好像有啥事瞒着儿子?”
刘贺氏满含热泪地对儿子说道:“娃呀,你知道咱母子俩是怎样来到这黄龙山的?”麻子娃不解地问:“咱不是黄龙山的人吗?”他被母亲这样的提问搞糊涂了。
刘贺氏噙着眼泪对儿子说:“娃呀,说来话长,我们本来是同官县南富平一带的人,我们世居富平永陵附近的刘家堡,是这些挨千刀的土匪把咱娘儿俩抢上山来的。”
“那我爹是咋回事?”
“你‘爹’?他是你什么‘爹’?他是咱家祖孙三代的大仇人,正是这匪首害了咱们一家啊!”刘贺氏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麻子娃赶紧扶母亲坐好,迫不及待地求母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自己讲清楚。刘贺氏哽哽咽咽地把土匪如何调戏自己、跟踪踩点、趁夜袭堡、翻墙入室、杀死一家三口、放火烧毁刘家庄院、强抢母子上黄龙山的全过程向儿子哭诉一遍,说着说着泪如泉涌,悲恸欲绝。
麻子娃听着听着就落下了痛苦的泪水,似乎土匪夜袭家院的一幕在自己的眼前重现,他哭爷爷奶奶又哭自己年轻的父亲,哭罢咬牙切齿地说:“娘,我一定要报这血海深仇,不然的话,咱家三位亲人九泉之下是不会瞑目的。我一定要血刃匪首,报这深仇大恨!”
当他问母亲这几年为啥和土匪共同生活时,母亲万般痛苦地说:“那时你只有一两岁,如果我不屈辱地活下来,恐怕你早已不在人世了。”接着她又说:“我忍辱负重地抚养你,就是为了让你长大成人,报这血海深仇。现在你长大了,把事情告诉你,我也就没有啥可以牵挂的了。”
母子俩商量着报仇大计,麻子娃挥舞着拳头说:“我现在就可以除掉他。”刘贺氏却说:“要报仇,还需从长计议。黑老大并非只是他一人,他还有几十个人的土匪队伍,你还要再练练武功,寻找时机报仇。一切按娘的安排行事。”
母子俩在太阳快要落山时回到了石洞,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麻子娃从此以后像长大了许多,跟着二当家努力学武功,在无人处演练飞镖绝技,还将一把关山刀子舞得上下翻飞,虎虎生风,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把飞镖也使得出神入化,只要飞镖一出手,取人性命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