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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未雨绸缪(第2页)

排头李德义挺拔壮实,赤膊短裤,浑身古铜色。他站在木排前端,认真仔细地掌握着排棹,使劲推动着,像钟摆一样左右调整,确保木排航向不偏离,同时提醒木排后面的几个年轻人:“前面是急弯了,大家要集中精力。”年长者也连忙来到排头帮李德义。李德义又指挥道:“往右一点,往右一点……”看着大家齐心协力,他满意地笑了,对郑德昌解释说:“行行都有规矩,这放排有放排的规矩。该乐时乐,该认真时,丝毫不得马虎!”德昌却羡慕地说:“我看你们放排驾船的,哪儿有你说的凶险,一路搭野腔逗女人,活得蛮洒脱惬意嘛!”

“搭野腔”就是无聊找聊,男女彼此挑逗。尤其见了漂亮的姑娘媳妇,放排的、背脚的、过路的、行船的,都喜欢用唱山歌的方式搭个野腔,逗大家开心一笑,心里便像喝了蜂蜜水,一身疲劳就舒缓不少。有时还要开玩笑,无话找话说,而且言语和山歌都充满挑逗性,饱含风情味。

姑娘媳妇顾忌情面,有时就装聋作哑,不予理会。李德义解释说:“我们是苦中作乐。郑老板你是有所不知,放排出一次门,就是一次生死离别,处处是‘惊险地’,道道是‘鬼门关’。到了前面石门滩,你就能体会到啥叫凶险了!”

一代代放排人,越激流,过险滩,追波逐浪,风雨兼程,他们驾着捆扎好的竹排木排,由任河入汉江,到金州、老河口,甚至抵达襄阳、武汉。放排的只要起了程,就没有妥协和让步,一路上男人伟岸、阳刚、粗犷的英雄本色,在滚滚浊浪里展露无余。

放排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遇到汛期,任河一改温文尔雅,霎时变得张狂不羁,泥沙俱下,一片浑浊。排筏在浪涛中起伏,一会儿高扬跃起升空,一会儿又低头猛扎入水,放排人随排上下,如轻燕一般掠过河面。那些技高胆大的男人赤裸着上身,穿一条破旧的短裤,站在排上,手握撑篙,乘风破浪,喊着号子,绕过险礁危岩,浩荡而去。

没过多久,排头前面河面陡然收窄,两岸树木森森,遮天蔽日,前面有岩石,又有一处河湾。这样的峡谷地势,水急滩险,稍不慎木排就会撞山逸排。逸排就是木排散开的意思。若碰上逸排,轻则白跑一趟,重则连性命都得搭上。逸排一般都发生在水急的河湾处,前面山崖壁立,直直过来的水给石壁一激,掉过头来从另一边急泻而下,形成很大的漩涡。一旦撞到石壁,排一散,人便会掉到漩涡里,就是有再好的水性,十有八九难以生还。

这处险要之地,就是石门滩。两岸怪石嶙峋,高山像两扇石门紧抱着江水,滩中有一处镰刀模样的急湾,让温顺的江水一下变得汹涌起来,江水好似要挣脱两扇石门的拥抱,形成两股漩涡向前冲去。这时,放排人要胆大心细,双手紧握竹篙,全神贯注,默契配合,只要顺着河道及时调整好木排方向,就能冲出险境。

木排在拐弯时,极为凶险,李德义大声让郑德昌和常季清双手抓牢木排,趴着不要乱动,自己和年长的白发老头紧握竹篙,先将竹篙撑住左岸,调整排头离开左岸乱石崖,进入河道正中,朝左向河湾而去。河湾正处于石门之间,大漩涡套着一个又一个小漩涡,木排一进入漩涡就失去了控制,如受惊的野马,肆意乱窜。李德义瞅准时机,在拐弯处寻找右岸支点,撑牢后,整个身子大幅度右倾,双腿全力蹬住木排,将木排头转向左岸。整个木排到了河中,李德义立马收篙,又跑向左边,再次借用竹篙和身体用力将排头调整回来,谨防木排借势撞向左岸而逸排。木排在蛇形的迂回中,时而没入水中,时而跃上浪尖,穿过石门滩,坐排的和放排的全身都被河水浸透了。

正午阳光温暖,郑德昌和常季清与放排工一样,全身赤裸坐在排上,将打湿的衣裤搭在木排的窝棚上由河风吹、太阳晒,一个时辰就晒干了。

坐木排,郑德昌还是第一次,与坐船的体验截然不同。坐在木排上能将整个身心纯粹地与自然融为一体,看山看树,看水看天,毫无遮拦,有野鸭在岸边追逐,也有水鸟从头上飞过。到达芭蕉古镇,河面变得宽阔,水流平缓,一片沙洲竟然变成了晒场。晒场上除了花花绿绿的衣服、被面、床单,还有竹席、簸箕摊晒着春采的茶叶、冬藏的苞谷和稻子。一些半大孩子借着河风放风筝,闲散老汉躺在沙洲上抽烟闲谝。十几条三板子渔船和楸摆子渡船停在渡口处岸边的河柳下,旁边有几个妇女在搓洗衣衫,棒槌一起一落,打下去时没有声音,举起时反而噗噗地响。另一处河湾的芭蕉、竹丛下还有三五成群的媳妇和姑娘淘米洗菜,这让几个年轻的放排男人一下就有了家的味道,羡慕得舍不得移开视线。

排头李德义看见一个一身桃色的水灵洗衣姑娘,两条不长不短的辫子在鼓鼓的胸前荡漾,灿烂的笑眼似乎在瞅自己。见此情景,李德义就开始搭野腔,脱口就挑逗唱道:“妹在河边洗衣裳,棒槌打在石头上;哥哥念你好心肠,我要抱你入洞房。”姑娘一听羞得满脸通红,骂出几句脏话,引来排工们一阵哈哈大笑。

姑娘同伴里有个老练点的媳妇突然帮腔接着唱:“嫁人莫嫁水上漂,十个排工九个骚;任河汉水急又险,身上钱财打水漂!”

歌头一起,另一个泼辣点的媳妇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清清嗓门放开唱:“难怪今日乌鸦叫,河中漂来放排佬;不是姑娘夸海口,就算倒插也不要。”

排工们一见对方看不起自家的排头,不服气地接过腔:“表嫂表嫂你莫嫌,兄弟出门挣了钱;白天和你打个啵,夜里和你脸挨脸。”惹得女人们一阵嬉笑乱骂,就用脸盆舀水泼了过来。相互逗趣让漂泊在水上的排工们有了一种难得的精神娱乐。

木排要靠岸短暂歇息,老排工带着一伙年轻排工到镇上喝酒解乏,郑德昌和常季清也跟随而去。古镇临水依山而建,靠山一面是一溜马头墙瓦房,临水一面是一溜马头墙木板瓦屋吊脚楼,楼下河湾泊着篷船、渡船和渔船。镇上两溜房屋夹出丈宽的青石板街道,两边屋檐下零零散散悬挂着用棕衣做成的口袋,里面一般装满了苞谷和南瓜、白菜、四季豆等蔬菜种子,有殷实的人家把板栗、核桃和其他硬壳果也悬挂在檐口下。几个铺面里有几个中年妇女,穿了浆洗的蓝布衣裳,系着花围裙,弓着腰一面说话一面做事,显得十分闲适随意。街不长,店铺却很多,有商人落脚的客店,有剃头的铺子,杂货行、饭铺、盐栈、布庄、酒馆挤满了河街。卖杂货的铺子里,有粉条、木耳、香菇、白糖,也有火纸、香烛、炮仗,还有铁罐、铜壶。一家铺子门前的方案上置一竹篮,里面装满了烤得焦黄酥脆的椒盐饼子,弥漫着生活恬适的韵味。小酒馆八仙桌上的大竹筒中插着大把朱红筷子,老排工带着年轻的排工围定八仙桌坐下来,一个眉毛扯得极细脸上搽了白粉的妇人就走过来问:“排佬兄弟,要甜酒还是要烧酒?”

老排工和白粉妇人是熟人,故意装成生气的样子说:“喝甜酒?亲家母,你看我们是喝甜酒的人吗?”白粉妇人先是笑脸迎客,而后立马从大酒坛里用酒提子舀出一提子烧酒,倒进土碗里,即刻就送到八仙桌上。酒烈且香,半斤就能醉倒个大男人,所以放排歇脚过酒瘾的自然照例也不会多喝,最多一提子酒——一提子就是一两,人解乏后就变得精神了。

排头李德义没有去镇街,他要留守看排,就坐在木排上,烟瘾上来了,从腰间取下一根直杆的竹鞭烟袋,找了一根竹签捅烟杆,捅一捅、敲一敲、吹一吹,竹签拉出了一些烟屎烟油。再从皮质的烟袋里掏出烟丝和烟叶卷上,塞进烟锅里。点烟用的是火镰。火镰由三样物件构成:一块指头大的火镰岩;一个扁而圆的铁圈;还有一截四五寸长的竹节,里面插着焦干的桐木。三样东西用麻绳吊在烟杆上。用火镰取火讲究一紧二快三准。李德义的左手把火镰岩与竹节里的桐木紧紧地握住,右手举起铁火镰,快速地与火镰岩碰撞发出火星引燃竹节来点烟。在火镰的助燃下,浓浓的烟从他的口里、鼻孔里冒了出来。这时,被李德义挑逗的姑娘突然胆大地跳到了排上来洗衣裳。李德义就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桃红色的对襟春衫和阔腿裤子罩着姑娘的身段,很惹眼。脚下的绣花布鞋,前端几朵素梅,色艳艳的。姑娘白净的脸盘子和她的身段一样曲线圆润丰满,脸上的一双大眼扑闪扑闪。胸前的两根辫子又黑又亮,整个人显得风姿楚楚。姑娘的突然出现,令李德义春心萌发,胸腔的热流一下子涌至喉口,咕咕直响,他忍不住说道:“你不怕我拐跑了你?”姑娘说:“你能把我拐到哪儿?是河口还是汉口?”排头说:“拐到我心口,你愿进来吗?”

姑娘叫柳春梅,她父亲也是任河上驾船的,姑娘自然对驾船和放排的人天生亲近。母亲几年前得病离世了,父亲跑船时,柳春梅就只身在家。

这天她到河边洗衣服,却遭到了排头的山歌挑逗,自然不服气,见排头没了帮手,就大胆地跳上了木排,想奚落一番。哪想刚上排,就被排头再次挑逗。她一边洗着衣服一边红着脸回道:“果然你们放排佬没个正经的,一天累死累活的还不安分!”李德义解释道:“我们放排的,吃的是阳间饭干的是阴间活,一群光棍男人整天泡在排上生活,少言寡语,除了使蛮力,就在嘴上唱山歌搭野腔,再不在嘴上找点快活,那不得闷死了?”

排头说的是实情,容易让人理解,姑娘便打消了奚落他的想法,问起排头的一些事情来。得知排头自小没有父母,以放排为生,是个大方洒脱的人,年纪轻轻的就做了排头,说明活做得顺手,因喜欢交朋结友,又乐善好施,便不像有的排头那样省吃俭用为人小气。排头嘴上虽然有点不正经,为人却是善良慷慨义气。

正说着,一伙年轻排工在老排工的带领下过了酒瘾,个个都精神地返回木排上,可柳春梅这时还不肯下去,李德义把竹篙往岸上一点,竹排便荡到河中心了。春梅就怕了,骂道:“挨刀的,真把我带走啊!”李德义听了一脸坏笑道:“你要是愿意,今晚就跟我一起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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