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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买买（第3页）

我说：“买买，让我看看你老婆和儿子的照片。”买买说：“没有。”我说：“你哄我吧？”买买说：“真的没有。”他说他探亲回去和老婆办离婚了，打算以后另找一个。我说：“买买这样不好。”买买咧嘴笑。

入秋，热孜克打了一只雪豹。这只雪豹袭击热孜克的羊群，热孜克和他的牧羊犬把雪豹围住。雪豹被干掉了，豹皮剥下，非常完整。热孜克把豹皮送给买买。买买拿回来，求我晾挂在我管理的库房里。这是一只成年雪豹的豹皮，从头至尾一米五长，雪白的皮毛上，酒盅大小的蓝色花子，非常珍贵。

一天，买买对我说，他已答应把这张豹皮送给连长了，他请连长为他争取提干，在明铁盖哨卡当一名翻译。

买买已经入党，这为他提干打好了基础。

买买把这么大的秘密透露给我，说明他对我非常信任。

但是，没过多久，连长被调走了。连长是直接从团里走的，走的时候没有回头看哨卡一眼。

买买很沮丧。

入冬，老牧民热孜克的羊群又受到狼群的袭击，损失惨重。明铁盖哨卡有两百多只羊是让热孜克代牧的，现在，只好领回来自己管理。

管理这群羊的是库尔班。哨卡院墙外有一处圈羊的羊栏，那是一圈矮墙，里面一角，有一个土垒的小屋。那段时间，库尔班在这小屋里面支了一张铺，生了炉子，和那些刚出生怕挨冻的小羊羔一起住。

维吾尔族兵经常聚集在这羊圈里，欣赏自己的一点小秘密，那就是设套套兔子。

雪天，兔出来了，在雪地里踩出脚印。兔活动的规律是，从哪里出来，又从哪里回去。库尔班夜里去雪地设套，三两天就有收获。这样，他们经常在一起偷偷烧兔肉吃。我是被买买请去吃兔肉的，去之前，买买一定要我保守秘密。这样，我常常和五个维吾尔族巴郎在一起偷偷吃兔肉，卷莫合烟抽。

我和买买在一个屋子里差不多住了一年。第二年春天，我要退伍了。汉族兵都在准备笔记本，在扉页上写留念的话，打算送给自己就要离开的战友。买买在屋里转来转去。我说：“买买提，你转什么？”买买说：“我不会写汉字，维吾尔文你又不认识，怎么办呢？”他想了一想说：“走，我们到库房去。”

在库房，他把那张雪豹皮端详了一阵，说：“干脆，我把这张雪豹皮送给你吧！”

我那时不懂经济，不知道这雪豹皮的价值。

我说：“你已经送给连长的东西，怎么再好送我？”

买买说：“连长走了，我就送给你吧。”

我说：“万一他再上雪山，到哨卡来呢？”

买买叹一口气，显得很惋惜。

我终于没有要那一张雪豹皮。

这年，和我一起退伍的维吾尔族兵有沙地克和库尔班。买买被留下来。买买心里欠欠的，他对提干还抱着一线希望。

我走的那天，买买送我。买买咧嘴笑。此时，锣鼓已咚咚敲响，军医杨金玉气喘吁吁地从营区跑出来，和我握手时眼含泪水；而指导员周启鑫则泪如雨下，热泪打湿了我的双手……这一切都使买买的笑显得不太突出。

尽管这样，在我回乡后，我给连队写信时还是给买买写了一封，虽然我知道他看不懂。

据说，买买第二年也退伍了，回到了他的家乡阿克苏。

我的战友买买和我分别二十年了。有时，我提起他曾经想送给我一张雪豹皮！别人都惊呼：啊呀！那太珍贵了！懂行的人说：那在香港市场上价值连城！

不知为什么，我从来不为我拒绝了这张雪豹皮而后悔。

在明铁盖哨卡，我一直把买买叫作买买提，我这样叫，表明我的郑重。二十年后，不知为什么，想起他我就想叫他一声买买，像当年沙地克和库尔班叫他一样。这样想着，就越发觉得买买亲切。

２００１年３月２９日

姑娘们

夏天，连长带领两个班到罗布盖孜沟去了。那里的人打电话回来，说那里的草已长到十厘米高了，这正是打马草的季节。两个班全副武装，还带了马匹、绳索和割马草的大弯镰。

留下来一个班和后勤人员，在副指导员李仁的带领下坚守明铁盖。

李仁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河南商丘人，１９６９年入伍的兵。他有一副女性一样红通通的脸，乌鸦羽毛一样黑亮的眉，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口雪白的牙齿。人虽然长得这样，性格却特别暴烈。他经常和连长抬杠，争得脸红脖子粗。不过，他和我性格相投，说话也能说到一起。

他快要退役了，转业手续正在办理当中，因此，不太想管连队的事情。他对我说：“你也该锻炼锻炼了，这一段明铁盖的事你来处理。”

那些天，我每天安排昼夜的岗哨，组织留守人员用煤粉做煤球。

留在明铁盖的还有四名干部，他们都有各自的业务，对日常事务过问不多。他们是卫生室的杨军医，电台的冯台长和干部报务员吕春波，机要室的赵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