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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们得让他们有个温暖的窝（第1页）

石红波的家所在的八角庙村，紧挨着汉江，每年冬天虽然不是特别漫长，但是却出奇地寒冷。这里没有烧炕取暖的习惯，因此无论是从北方来的，还是从南方来的，也包括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感到这里的冬天超级冷，特别是夜晚，会把人冻得几乎要把满口的牙齿抖掉。

石红波的家按照赵福兰在自述中讲的，哪算是个“家”？石红波家里那几间破旧的房子，仅能遮挡日晒，一旦遇上刮风下雨下雪，房子里面和外面没什么两样。晚间睡觉若遇到刮大风，从断裂墙缝吹进房里的风发出鬼怪般的声音，让人感到十分恐怖。

但也有不一样的时候，而且反差还特别大。遇到天气晴好的时候，屋子外面的空气非常新鲜、非常怡人，地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干爽，到处都散发着泥土的芳香，而在石红波家的屋子里面则给人一种特别不适的感觉。由于长期紧闭门窗，没有通风透气，房子里面特别潮湿，地面如同浇了水一般。尤其是石红波二哥和三哥睡的屋子里，不仅潮湿而且臭气冲天，给人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石红波还在深圳打工的时候，曾经有一天，他的母亲见天气晴好，气温也比较高，便摸索着走进自己患有精神疾病的三儿子房间，打算把他盖的被子及铺的褥子抱到太阳地里晒一晒。谁知她一走进老三的房间，刚把被子抱起来，只见坐在房间角落的石老三一下扑向他的母亲，一边狂吼着“这是我的地盘，不许抢我的宝藏”，一边对其母亲拳打脚踢，石老三的母亲随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从石红波房前路过的几名本地年轻人，听到呼救声之后，不顾一切冲进石老三房间，拼着命才将石老三制服。尽管这几名年轻人施救及时，但石红波母亲的腿上、脸上仍然被石老三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自此，石红波的老母亲除了每天给自己患有精神病的二儿子和三儿子送饭能靠近他们外，其余时间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有一位对石家非常关心的大姐，见石家老二、老三睡的地方长时间既不清理也不清洗，担心会诱发其他疾病，于是便趁石老三外出转悠的时候，尝试着进入他们的房间把发霉发臭的被子抱出来晒晒。还没把被子晾好，她就被转悠回来的石老三看见了。石老三顺手抄起一根木棍一边大声吼着“你敢动我的宝藏，我要打死你”，一边向这位大姐追打过去。这位好心的大姐拼命奔跑着、哭叫着、呼救着，直到发现石老三没追她了，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

人们得知石红波的两个哥哥精神病发作时，不管是什么人都要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一通的消息之后，都刻意躲着他们，尽可能不与他们有任何接触。有时看到石红波家里困难，大家想送点蔬菜及其他东西给石家时，也只是放在离石家较远的地方，然后再大声通知石红波的母亲去取。

石红波的母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心惊胆战地生活着，心也一直这样悬着，直到赵福兰走进石红波家，成了石家的媳妇，石红波的母亲每天悬着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自入冬以来，石红波的二哥、三哥睡觉的房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传出哼哼呀呀的呻吟声，不时还能听到他们上下牙齿磕磕碰碰发出的声音。赵福兰开始以为是两个哥哥精神病发作时的一种反应，没有特别在意。直到有一次，她为婆婆捶背揉肩、搂着婆婆入睡时，才发现婆婆盖的被子和铺的褥子很薄，而且十分潮湿，躺在床上如同躺在铁板上一样，以至于她和衣斜靠在床上时，一点暖和的感觉也没有。她在想，婆婆的被子及褥子遇到天气晴好的时候还能在太阳下晒一下，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没有一点暖和的感觉。两个哥哥不许任何人踏进房间半步，他们盖的被子和褥子长期不清洗、不晾晒，再加上长期潮湿，睡到夜里能不冷吗？赵福兰意识到，两个哥哥半夜三更发出的痛苦呻吟声及牙齿磕碰声，受自身病情影响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可能是夜晚冻得受不了而发出的颤抖之声。

想到这里，赵福兰萌生了为两个哥哥打扫房间、清洗晾晒被子的念头。于是赵福兰小声地跟石红波谈了谈自己的想法。半睡半醒的石红波听到赵福兰要为两个患有精神病的哥哥清洗晾晒被子和褥子时突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盯着妻子愣了半天，然后十分担心地说：“三哥连他的亲妈都敢打，你这样大着肚子的能经得起他打？”石红波对妻子赵福兰第一次提出了反对意见。

赵福兰跟丈夫石红波说：“寒冬腊月里，气温这样低，我们盖着新棉被夜里都冷得受不住。两个哥哥在如此潮湿冰冷的环境中能不冷吗？我们得让他们有个温暖的窝。”

丈夫石红波对自己的关心，赵福兰从内心深处表示感激。为了消除丈夫对自己的担忧，赵福兰便把最近自己在二哥、三哥面前做的“功课”说了一遍。

自从家里喂养了十多只产蛋的母鸡之后，赵福兰每天早上在给婆婆煮荷包蛋面条的同时，也特别注意改善二哥、三哥的伙食，除了主食能让两个哥哥吃饱外，炒菜时还刻意加大一点食用油的用量，母鸡产蛋多的时候，也时常给他们煎点鸡蛋，或者是青菜炒鸡蛋。饭菜做好后，赵福兰还亲自将饭菜送到两个哥哥的手里。

时间长了，赵福兰又尝试着与两个哥哥对话，开始他们对赵福兰是充满敌意的，特别是三哥石老三，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骂赵福兰，或者举起拳头要打她。而赵福兰则稍稍退后一步笑着对石老三说：“三哥，我是你弟媳妇赵福兰，我们是一家人、是好朋友，我每天都在给你做好吃的。”

石老三一听赵福兰说每天都在给他做好吃的，情绪立刻稳定了下来，嘴里喃喃自语道：“我要吃好吃的。”

赵福兰见三哥对自己有“友善”的表现，便以此为突破口，每天尽可能地给他们做一些可口的饭菜，以此加深他们相互之间的“信任”。这一招确实很灵，石老三饿了的时候或者是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总爱向赵福兰提出。类似“弟媳妇，我饿了”这样的话，讲起来既轻松也自然流畅。对于三哥的要求，赵福兰只要是听到了，就会第一时间用温柔的语气回答道：“三哥听话，别着急，弟媳妇我马上给你做好吃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桀骜不驯”的三哥在赵福兰的诚心照顾下，慢慢变得“言听计从”了。一次，赵福兰试探着跟三哥说：“三哥，能让我到你的房间，把你的‘宝藏’搬到外面晒一晒、洗一洗吗？”

石老三听后不但没有反对，反而立刻让赵福兰进入他的房间，并动手要把床上的被子往外面抱。除了每天要闻到的恶臭味外，赵福兰进入房间后还见地上扔满了卫生纸、棉絮及各种杂物，脏乱程度与过去农户家里的牛栏猪圈没什么两样。

赵福兰见三哥要把被子往外面搬，便小声地跟三哥说：“三哥，今天太阳公公要休息了，明天我们一起往外搬好吗？”

石老三随即将被子放下，然后看着赵福兰不停地点头。

赵福兰如讲故事般向丈夫石红波讲了她是如何接近三哥的。石红波听后依然十分担心赵福兰的安全，但见赵福兰在这件事上很执着，便再三叮嘱赵福兰，一定要与他们保持距离，时刻防范二哥、三哥他们动粗动武。

随后，赵福兰又交代丈夫石红波天亮后到集镇上买二斤烧碱及五十斤生石灰粉，用作两个哥哥房间的清理清洗和消毒。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几位大姐和大嫂，从石红波那里得知赵福兰要为两个哥哥清洗打扫房间的消息之后，顿时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特别是那位曾经为石老三打扫清洗房间，被石老三追打，逃跑时累得连气也喘不过来的大姐，扯住石红波的衣服说：“石老三发疯时的厉害劲我可是真正领教过的，他那个凶劲，恨不得把人给生吃了。你一定要告诉赵福兰，即使是为她肚子里的宝宝着想，这事也一千个一万个做不得，太危险了。”

这位大姐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跟石红波把话一说完，就赶紧约了几位平时处得比较好的老姐妹，来到了石红波家门前的院子里。这几个老姐妹约定，只要石老三对赵福兰动手，大家就一起上前把石老三控制住，然后迅速把赵福兰救出来。

清晨，石红波家的院子里放着两个大红塑料盆，各自盛了半盆滚烫的开水，准备兑入石红波买回的烧碱后，用来清洗石红波的二哥和三哥长期未清洗的被罩及床单等。

赵福兰见外面的工作准备就绪，就从衣兜里拿出一颗糖果递给石老三，并细声细语地说：“三哥，我们先把糖收着，等把床上的被罩床单洗好了，我们再吃好吗？”

石老三立马将赵福兰给的糖果装进口袋，然后按照赵福兰的安排，将床单、被罩一件一件放入外面的大塑料盆。赵福兰与三哥在一起干活相互配合的默契程度，让人难以相信这是赵福兰在和一个患有精神病的人一起劳动。

赵福兰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却是一个特别爱观察思考的人。她见几位大姐大嫂一大早就坐在自己院子里，立刻意识到她们是对自己的安全不放心，来这里保护她的，心里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她见三哥情绪很稳定，而且也乐意听她的“指挥”，于是便想了一出“恶作剧”，来吓唬吓唬这几位冒着危险来关心她、保护她的大姐姐和大嫂子。她拿起一把铁锹递给三哥，并指着其中的一位大嫂子说：“三哥，把铁锹递给那个大嫂，请她帮忙把你宝地里的灰尘铲一下。”

石老三接过锹便径直向大嫂坐的地方快步走去。大嫂见状以为是石老三要来攻击自己，正要转身跑开，忽然听石老三说道：“大嫂，请你把我宝地的灰铲一下。”

听到石老三很有礼貌地请她帮忙的声音之后，这位大嫂慌乱的心才慢慢安定了下来。于是她们几个便一同进入石老二、石老三的房间，房间里的恶臭味立马把她们熏得喘不过气来，不到片刻就传出了她们的呕吐声。有位大姐见赵福兰在如此臭气冲天的环境中，依然能淡定从容地干着这些脏活累活，不由得鼻子一酸，随后又心疼地小声哭了起来。

赵福兰见状，忙从衣兜里拿出两张纸巾递给石老三，并指着正在小声哭泣的那位大姐说道：“三哥，快去把这位大姐的眼泪擦擦，劝大姐不要哭了。”

石老三十分顺从地过去把这位大姐脸上的泪水擦了擦，然后也拖着哭腔说：“大姐不哭，大姐听话。”

赵福兰和几位站在一旁的大姐姐、大嫂子见状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赵福兰在几位大姐大嫂的帮助下，将两个哥哥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子里洒满了杀菌防潮的生石灰粉，床上铺上了干爽松软的棉褥子，也换上了几位大嫂送来的七成新的厚被子。

上天好像长了眼似的，傍晚时分，赵福兰与几位帮忙的大姐姐大嫂子将二哥、三哥休息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到处收拾得顺顺当当后，天上飘起了雪花，刺骨的北风也刮得一阵比一阵大了起来。

夜深了，人静了。虽然天气还是像往常一样寒冷，但今晚和过去不一样，两个哥哥已早早在暖和的被窝里酣然入睡，半夜也没发出哼哼呀呀、让人听后心里十分难受的呻吟声。

赵福兰虽然紧张地忙活了一整天，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当她听到两个哥哥已酣然入睡，自己也很快进入了梦乡，这一晚上她睡得特别香，而且一觉睡到了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