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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第1页）

德昌铜矿的大合同拿下之后，正如金川煤矿小苟表示怀疑的那样：你们有这个供货的能力吗？去年为大连化工厂供货二十五吨的管卡，就忙了小半年，整整用了五个多月。今年德昌铜矿这笔合同的供货量是大化的四倍还多些，时间也只有半年多一点，这能顺利供完货吗？虽然当时为了赶走金川煤矿小苟这个竞争对手，在气势上不能输给对方，夸下海口说“西都市的铸钢厂铸铁厂都可以是我的协作单位”，事实上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要建立一个协作关系，供需双方必须有一个认识了解信任的过程，等这个过程走下来，哪里还有供货时间！而且这中间最关键最主要部件的铸造时间，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上次供货大连为啥用了那么长时间？不在打磨外表的毛刺和清除残存的灰沙，这些粗糙活儿是人都能干；喷刷油漆和总装之类也都不是难题，急需人时多招些临时工就都可以解决，唯独铸造管卡这一主要部件，只有依靠协作单位才能完成。然而协作单位一般都有自己的任务，每次都只能捎带做一些，不可能为你单独开炉，这就是大连的管卡一直用了三个多月才做完的原因。这一次德昌铜矿这份合同涉及管卡铸造任务达到一百一十二吨还多些，这可是相当大的一个数！要是没有薛平主任的大力帮忙，要想如期完成供货任务，恐怕真要变成天方夜谭了。

李蓉生在想着怎样讨好薛平主任，正想着选择哪个大饭店来请客为好呢，一路上都没拿出主意来，就已经来到东郊纺织城了。

他来到了陕西省纺织机械制造厂铸造车间办公室门前，看见薛平主任端了一缸茶，正坐在树荫下想心事，竟没看见他已经来到跟前。

“薛主任，想啥呢？这么聚精会神！”

“噢，老李呀。就坐外边，这儿凉快。”他进办公室拿了一个方凳和一只玻璃杯走出来，让李蓉生坐在他的斜对面。

李蓉生认为这是一个请薛主任吃饭的好机会，他热情地说：“今儿你不开炉，有的是时间，咱找个地方喝喝啤酒，谝谝闲传，不是更有趣？”

“一脑门子的烦心事，还有啥心思喝啤酒呀。”薛主任意志消沉，不感兴趣地说。

“人常说‘话是开心的钥匙’，跟朋友谝一谝，也许就把心烦解咧！”

薛平把他那已经被茶水染黑的大茶缸里的茶水，给李蓉生折了半杯。他叹一口气说：

“不怕你笑话，老婆这两天跟我置气，回她娘家去，三天咧还没回来！”

“那为啥？”

“人家说我这人太木讷，根本不懂得照顾家庭！”

“说这话是啥意思？你这主任当着，工资奖金都不比别人少拿，咋叫不懂得照顾家庭？”

“唉！问题就出在这工资奖金都不比别人少拿上！老婆就说：隔壁张三，没你工资高，人家屋里十八英寸彩电都买上咧；对门李四，也没你工资高，人家电冰箱洗衣机全买的名牌！你说我一个月工资加奖金也就八九十块，最忙的时候，奖金多拿些，也不过一百元挂点，过一般日子当然没一点问题，可是要比别人过得好，还要赶时髦，那当然就差太远咧！就是让我两年不吃不喝，也买不下一台十八英寸的彩电！唉，现在这婆娘家的胃口越来越大咧！”

“看你老婆意思，说你人太木讷，那就是嫌你不变通？”

“对，就是意思。可是，国家就这体制，咱又舍不得撂了人家这饭碗。

咱要撂了国家这饭碗，今儿刚撂下，明儿又吃香咧，到时候咋办？唉，你说，我能有啥办法！”

“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还真是一道两难命题！”李蓉生有过很深的这种体验，朱伺先也在这撂与不撂、换与不换之间久久徘徊过，都是到了最后不得不破釜沉舟的时候，才下定决心的。薛平主任身居要职，不肯轻易涉险，实在是情理中的事。可是，老婆看见别人家日子比自己好过，心生羡慕嫉妒，心里产生不平衡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啊！所以李蓉生也不能随便给人家开方子，薛平主任也只能自处于郁闷中，他叹了半天气，又咂了半天嘴唇，苦笑着说：“不说我的烦心事咧，这是一道无解的社会难题！你说，说你的事。”

“我厂接了德昌铜矿一笔大单子，两个规格三千套管接头，铸造任务有一百一十多吨！你说可喜不可喜？”

李蓉生说这话时，注意观察薛平主任的脸色变化，以为他必定要惊喜或大喜的，可是他的国字脸上并无动静，只是浓重的眉梢翘了一下，就耷拉下来了。他平平淡淡地说：

“恭喜你是应该的，可是今年我是帮不上你的忙咧。”

“这是为啥？”李蓉生大大地出乎意料，惊讶地问道。

“我厂去年开展技术革新，生产出一种新型纺织机，投放市场后效果非常好。今年国内订单都达到饱和了，听说还要推广到欧美去。因此我车间全年的任务都排得满满的，哪里还有对外协作的空间嘛！”

李蓉生真像被人浇下一桶满是冰凌茬子的冷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他没有想到形势会变化这么快，去年还是欢迎的态度，薛主任还自掏腰包请他喝啤酒，今年竟刚开口就被拒之于千里之外了。这可是他唯一重磅依靠的外协单位呀！李蓉生遭此重击，一时差点背过气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呆呆地盯着薛平静止如水的国字脸，半晌没有眨一下眼皮，满脑子空空荡荡，想不出该说的一句话来。

“对不起噢老李！我这也实在是爱莫能助呀，要不然，你到别的单位去跑跑？来，先喝茶！”

薛平主任又给他的玻璃杯里添了些茶水。李蓉生从慌乱中惊醒过来，看着杯里动荡的茶水，自己的心情也随之激动起来：“唉！薛主任你是知道的么，我厂之所以选在你这儿做管卡，是因为朱工当年做实验一直用的是你的球墨铸铁；上次大连的供货，一炮打响，管卡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你这时候叫我去别的地方，这不是要我冷手抓热馍吗！”

李蓉生心里着急，虽是坐在树荫下，额头上也不由自主地冒出汗来。他实在坐不稳屁股下的凳子，站起身焦急地走来走去想着应该到哪里去。薛平很能理解这种心情，当遇到一道无解的社会难题时都是这样的。忽然，他眼前一亮，对李蓉生说：

“我这倒有个主意，不知道你敢试不敢试？”

“你说，只要能解决问题，我有啥不敢？”

“你们厂不会自己创建一个翻砂车间？自己做自己的产品！这多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