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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审问（第1页）

我与梁平章也认识，从他那里，听到了一些你的想法。”

说完，丁惟恭稍微沉默了片刻，抬眼看了看叶微舟，注意到她的坐姿与神情，不由问了一句：“怎么这样拘谨？”

叶微舟蹙着眉，一时未能理解他的意思：“什么？”

丁惟恭伸出手，轻轻地在她的膝盖骨上点了一下：“坐得倒像是个犯人似的。当我是来审问你的么？”

叶微舟一愣，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又笑道：“不必这样紧张，今日，我是来夸奖你的。”

叶微舟又是一愣：“夸奖我？”

“不是夸奖，难不成是要辞退你？”丁惟恭笑道，“我在这海关已有许多年了，见过华员无数。虽说人与人各有不同，却只不过大同小异。不过，你倒是很有些特别之处。”

顿了顿，丁惟恭继续道：“且不说你这金贵的叶家小姐怎么跑到江海关来做事，分明在税专学校内成绩优异，进入海关，一年实习期满竟并未升任帮办，便是一件叫人十足好奇的事。”

叶微舟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过去的叶微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志向。直到祖母去世，她回到上海，才有了要在海关内当职的念头。

那日，她去接父亲。父亲还未忙完，她便一个人乖乖地站在海关楼上等待。闲来无事左右眺望，隔着一段距离，她看到黄浦江上停泊的千万张轮船、汽船。红的烟囱，黄的烟囱，都在向外喷吐着沉沉黑烟。

轮船内，穿着燕尾服的绅士地牵起金发女伴纤细的手跳舞，一同举起高脚杯相碰，欢饮葡萄红酒。甲板上的船工光着膀子，皮肤晒成红铜色，将货物一样一样地搬运下船。

这一幕又一幕看得叶微舟浑身发烫，心如擂鼓，后来，她无数次梦回黄浦江畔。终于，她捏着个小拳头，神情严肃又认真地，向叶慎行说：“父亲，我将来要在海关做事。”

这是一切的开始。

至于实习期满，来自总税务司署的高级关员对这一批江海关的毕业生进行最后的考察。高级关员是个英国人，名叫安纳斯托·朗格。

笔试的成绩，叶微舟排在第一。朗格特意将叶微舟叫到面前，用英文向她道：“叶小姐，想必你也知道现在海关的状况，华洋并用，大权并不握在你们华人手中。有时海关总会有华员与洋员发生摩擦矛盾。”

叶微舟点点头：“我知道。”

“以走私为例，”朗格道，“在你们华员眼中，倘若是一个上海的商人走私，华员会加以包庇，将罪责归咎到我们这些外国人的身上。而若是一个外国人走私，你们便会加以责难，要求追究责任，依旧是将罪责归咎到我们这些外国人的身上。”

叶微舟皱了一下眉头。

朗格继续道：“叶小姐，你的成绩十分优异。但是相比起你的成绩，我会更加关心你在这些关于工作的事情的判断上。前头我所说的情况，你如何看待？”

“朗格先生，只要是走私，那么都该就事论事，按照规矩加以处罚。在这方面的工作，没有所谓华人、外人之别。而所谓将罪责归咎到外国人的身上，已经不再是工作范围之内的事了，属于关员的情绪。我想，既然外国人侵占了我们的国土，那么我们就有立场愤怒。不是么？”

听到叶微舟说的，朗格忽然笑了：“叶小姐倒是个理想主义者。”

他道：“你们始终愤怒，愤怒之余，又会将情绪掺杂到工作上来。华员对华人商人的走私行为加以包庇，早已不是少见的事了。他们会行贿，少有华人可以受得住金钱的诱惑。”

叶微舟紧紧地蹙起了眉毛：“我认为不对。”

“什么？”

“华员会包庇华人商人，也会包庇外国来的商人。华人商人会行贿，外国的商人也会。商人的行贿，海关内的华员会受不住诱惑，洋员也会受不住。”

顿了顿，叶微舟抬眼看向他：“所以，朗格先生，如果您本人便从不将华员、洋员进行区分，只是按照规矩章程办事，也许，您今天也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而如果华洋不分得这样清，也不带有任何偏见，那么海关内华员与洋员之间所谓的矛盾摩擦，也不再会有。”

安纳斯托·朗格默了片刻，没再继续说什么。

那番谈话只有叶微舟与朗格二人知晓。叶微舟没有将此事向外透露，朗格也似乎将此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