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挺阔的脊背,风吹不折地板直着。
即使身体不适,双腿微颤,秦屹知依然站着等待主家的到来,不曾无礼地擅自落座。
——这人骨子里存留着的是世家子弟、谦谦君子的风骨,但身子和身份,已彻底地成了个阉宦。
蔺南星重重踩了几下地面,慢慢向屋内走去。
秦屹知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望向高大威仪的蔺中贵。
他眼中划过些许难堪,随后俯下身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一如每个六品宫人面对四品掌印太监时一般,弯下自己的腰杆。
秦屹知低眉敛目地道:“见过蔺公。”
四品太监对六品宫人可以无需回礼,但蔺南星依然点点头,回了句:“秦公公。”
秦屹知的身子瞬间绷着,双拳在袖子下紧紧交握,同他撕裂般疼痛的双腿一起微微颤抖着。
再抬起脸来时,秦屹知的面色平静如常。
蔺南星看了他两眼,坐到屋里的主座上,摆摆手,道:“坐。”
若是站在此地的人依旧是那个身为帝师秦侍郎,蔺南星再不欢迎,也得说上一句“有失远迎,秦大人请坐”。
但如今的秦屹知,蔺南星愿意让他落座,都已算得上是不欺暗室,没有落井下石了。
秦屹知应了一声,寻了个位子缓缓坐下。
弯下膝盖的动作与腿根触碰椅面的挤压,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分,霎时汗如雨下。
蔺南星也有过这般坐卧都痛的时候。
沐九如给的伤药此时就揣在他的袖中,但他若是现在拿出药来,估计秦屹知只会觉得他是在折辱人,平白误会了少爷的美意。
蔺南星只做对秦公公的痛楚视而不见。
屋内没有留下仆役伺候,蔺南星便自己拿了套茶具出来,慢慢悠悠地泡起了茶。
他打开描金紫砂壶的杯盖,铲了勺今秋新上的铁观音拨入壶中,动作飒然随性,又别有分风劈流的气度。
蔺南星一边往壶里斟入热水,一边淡淡说道:“犬子今日歇息得早,方才下人来报,说秦公公登门拜访,要探望犬子,咱家这才把他叫醒了过来,现在韶光许是还在穿衣梳洗,请秦公公稍等片刻。”
蔺南星那头热气袅袅,茶香四溢,秦屹知的桌上也有些蔺宅仆役端上的茶水点心,但他并没有心情去品尝待客的三茶六饭。
秦屹知定了定心神,道:“多谢蔺公,将……”
他想唤自己的幼弟为秦思言,却已不再方便。
他的幼弟如今成了他人的养子,可秦屹知目前也叫不出蔺韶光这个名字。
话转了圈,秦屹知最后道:“将元宵从刑场上救出,听闻蔺公还给他重新改换了良籍,秦某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