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离去了一趟将军府,想从蔡荃口中打听关于考校的消息。可蔡荃不在府中,仆妇说她出去收药材,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归期不定。可掐指一算,离考校不到十日,不能等一个不确定的人。
商离讪讪回府,却见门口立了一个人,清瘦黝黑,眼窝青黑一片,一袭布衣打了数个补丁。冀北入了春依然寒意不减,可那人却只着单衣,独对严寒。
“姚长史。”商离上前见礼,她是陇西韩氏的女公子,知书达礼,礼数周全,“不知姚长史到访,有失远迎,恕罪。”
姚尹敷衍地回了礼,“不必多礼,某今日前来,是想问问女公子,四处着人打探消息,究竟所为何事?”
商离见他没有进门的打算,也不勉强,“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与兄长初到信都,人生地不熟,想对入军的考校有一个大概的认知,对今岁一同考校之人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应该不触犯律法和军规吧?”
姚尹眼中,商离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的世家旁支,与韩凛同来信都,就是一个使唤之人,“慈幼院的人是征北军的一部分,你这是在刺探军情,可治死罪。”
“慈幼院是征北军所建,却非兵部所管辖,并不属于军营的范畴。院中之人乃是将士遗孤,也非军中之人。敢问姚长史,这是何军情?”商离可不是被吓大的。
“巧言令色。”姚尹怒斥,“你们陇西韩家就是喜欢背地里搞这些手段,打听消息之后,是不是该各个击破,然后你就能让那位少郎君不费吹灰之力进入玄甲?看来,也不像是传说中的那般天纵英才,跟他的父亲一样没用,还要靠小女娘给他铺路。”
商离挑眉,“陇西韩家乃是大齐开国四姓,大齐的法典出自韩氏之手,定策安国,对大齐有不世之功。不过是一人之过,你却一叶障目,对陇西韩氏百般折辱。试问姚长史,你对大齐有何功勋,你有何过人之处,可与韩氏比肩?小九虽养于深闺,但大齐的律法乃是每位韩家族人的必读书籍。”
姚尹冷哼,“世家也有才能不显之人,也会有庸碌之辈,承认这一点并不丢人。倒是你这位小女娘,用我慈幼院的人,打听我慈幼院的事,你这是跟谁学的?你说不是你韩家人的手段,就知道耍阴私的手段,赢得如此不光彩,我征北军可不需要你们这样的人。若是侥幸赢了,某也会将今日之事禀明将军,逐你等出信都。”
“好大一顶高帽,打听打听就能赢了,你是在小看那些孩子,还是太看得起我了?”商离极力压制胸中的浊气,若换作此时她是商家小九,先把人揍一顿再说,可惜她现下是韩氏女公子,不能鲁莽行事,“姚长史这等公报私仇,陆将军知道吗?”
姚尹没想到一个韩氏旁支的女娘这等牙尖嘴利,“这信都是留不得你们的。”
“长史这是哪里话,身为大齐子民,并无作奸犯科,缘何不能在大齐疆土安稳度日。我竟不知,长史还有这等权利,可以随意驱逐一无辜的小女娘出信都城。”韩凛推门而出,脸上带着疏朗的笑容,眸中却是融了满城霜雪,寒彻心骨,“韩充的叛逃罪不及陇西韩氏全族,圣人亦有圣裁,长史口口声声陇西韩氏,尽是欺侮污蔑之意。长史若是有证据,尽管向兵部刑部提出,以治我韩家之罪。若是没有,从今往后,若是我再听到长史对陇西韩氏有侮辱之词,那我就不得不请陆将军主持公道。”
韩凛护商离于身后,“小九,进去,把门关上。是客可迎,是敌可杀。我韩家人丁稀薄,但为正其名,有所伤亡,在所不惜。”
姚尹气得满脸涨红,可终是不敢再说出半个字,怔怔地望着那扇被关上的门。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门又开了,商离从门鏠中探了头来,“小女忘了提醒长史,小女还未及笄,两位兄长冠礼未成,此乃幼失怙恃之户,不慎伤了人,是不用担罪责的。甚至长史会被军中除名。”
“尔等算什么幼失怙恃……”
韩家屋舍阶下立着两人,甲胄在身,正是今日巡防的魏沿和龚辰。不是看不到姚尹的窘迫,但这是一笔烂账,当年之事,韩凛不过是六岁孩童,不该承担来自于他父亲的罪责。但姚尹十年来为幽州之变深深自责,身为同袍有目共睹。
“老姚,走了,还嫌不够丢人,欺负一个小女娘算什么本事。”魏沿挥手招呼他,“你日后可别招她,有个好歹我怕你吃罪不起。”
姚尹更恼了,“一个小女娘竟嚣张至此,日后如何能嫁郎婿?这还拿大齐律法吓唬我!这韩氏就是如此教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是我要抓到把柄,定要叫她好看!”
魏沿搭着他的肩,只当他是气话,“你当韩凛是好惹的?你是没见过那小子拼命的那股狠劲,连自己的命都能赌上。往后莫要招惹他们!”
龚辰叹气道:“这三个少年在雪里跪了两个时辰,老姚也挨了十军棍,就能看得出这三个人都不是能随意欺侮的主。今日他们势单力薄,只能自伤己身相抗,他日等他们羽翼渐丰,那就是另外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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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沿一听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拉着人回军营细说。
龚辰长话短说,姚尹自顾喝闷酒,魏沿听得是脸色都白了,“你们让九娘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天还下着雨?陆将军只打了你十军棍?我奉劝你们,以后还是不要惹到她。无论如何,她只是韩氏旁支的小女娘,韩充之事令家族蒙羞,她也受到连累,跟着韩凛到信都来,就是帮他料理日常事务的。”
龚辰也觉得姚尹做得有些过了,“那日你瞒着不报,让人家小女娘病了一场,风寒入骨,是会要人命的。小女娘还未成亲,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姚尹被他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左右夹击,里内都不是人,“她从慈幼院要了人,却是要打听慈幼院的事情。这往后那两个儿郎进了军营,她是否还要打听军营之事。到那时,你们也听之任之吗?”
龚辰惊道:“竟还有这等事!这小女娘不简单,聪慧过人,世家教养出来的,就是不同。有胆识,有谋略。”
魏沿深以为然,“她自洛阳来,人生地不熟,打听打听又有何妨?”
姚尹大声喝道:“安孝不知,长义你难道忘了,征北军的斥候营是如何没的,散布在北燕的斥候和细作又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断了联系。这十年来,长义你派往北燕的细作,基本上有去无回,无法对北燕形成有效的进攻。她是韩家人,你怎知她与韩充没有联系?”
魏沿沉默了。
龚辰入军的时间要晚,但他知道这几年两军交战,他们对北燕的局势根本无法掌控,成了陆疆的一大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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