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看手里的茶,凑在嘴边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
若说是点心,这回暖之后,每日剩下的不处理就会坏掉,卖个半吊钱塞一塞老鼠牙缝,兴许还说得过去。
但这明前龙井……
她看看茶,再看看笑眯眯的萧常在,抿嘴许久,问:“弟妹,你这还有这龙井茶么?我出十两银子,买你那一罐。”
萧常在先是愣住,她眨着眼睛看着李念,被她那弟妹二字惊了下。
她压低声音,正色道:“莫要乱叫,被有心人听了墙根,你我都遭殃。”
她拍拍李念的手腕,起身道:“不就是罐茶,送你便是,你若还想要,我明日再差人去买。”
说是一罐茶,李念拿在手里,感觉像是抱着个桶。
她望着一边浇水一边哼歌的萧常在:“圣上没有来看过你么?”
萧常在顿了下手,脸上的表情几不可查地暗淡了些,但她还是笑着应声:“国事繁忙,他哪里有空管我啊,再说,他不来也很好啊,我这里什么都有,还没了那群喜欢找茬嚼舌头根,说话阴阳怪气,承宠不承宠都要先踩别人两脚的家伙们,乐得清静。”
李念望着她,还是忍不住道:“你别怨他。我刚才把他骂了,他都不敢回嘴。”
“骂了?”萧常在放下水瓢,好奇道,“怎么回事?”
李念叹口气。
她本想就事论事,可话到嘴边,就像是万千的委屈找到了一条宣泄的口子。
这几年的让步、不甘,以及被人拿捏却不能反抗,甚至现在她和沈谦都有可能要变成弃子的愤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萧常在一边听,一边为她添茶,听到最后,竟也愤怒道:“狗皇帝!”
李念惊了下,连忙提醒她:“慎言,慎言。”
“有什么好慎言的?咱们就是这么起家的,还怕人戳脊梁骨不成?”萧常在“呸”了一声,“什么人啊!自己不想干,想撂挑子甩手,就欺负自己姐姐这算什么本事?”
“你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这注定不平静的一生,他非要给你搞什么落井下石,我是见不着他,不然高低给他两拳。”
萧常在看起来比李念还生气:“当年他就死活不想当这个皇帝,奈何李家就剩下他一个男丁,后面我劝他,让他随便找人生个孩子,搞去父留子那一套算了,结果他记恨我好长时间,说我居心叵测,居然准备生出孩子就噶了他。”
“那时我就觉得他这人……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哟!凭什么我孩子的爹,就得是他啊!”萧常在冷哼一声,“……奈何拗不过圣旨,先皇担心我萧家全都断了,就让我这唯一一个不会功夫的,做了他的良娣。”
这一段李念没听过,新鲜,好听。
她身上怒气消散大半,像个瓜田里的猹,听了半天弟弟的爱情故事。
直到最后,萧常在才点明主题:“但是,你现在比我处境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家满天下就你们俩,你别怕,就可劲造,前朝那群老家伙就算气死了都不敢懂你一根汗毛的。”
“至于皇帝……你别看他那个样子,比起后世写他老李家是反梁起义夺权,他更怕后世写他手足相残。”她直言,“所以,长公主既然决定反抗,那就冲着一口气捅破天的目标冲锋。”
李念被她说愣住,隐隐觉得眼前这也是个狠人。
难怪能在后宫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对手换了几轮,她都稳定得可怕。
“哎,你也别怪我说话直,上次他让我劝你的时候,我就是硬着头皮上的。我也不是那没良心的人,只是我母族只剩下佩兰一个,我的依靠只有圣上,他让往东,我捏着鼻子也得去。”
“但现在我不怕了,我都在这待着了,谁还管他那些筹谋啊!”
萧常在一掌拍在李念肩头:“念哥,你不一样,你的姓氏,你的血脉,就是你的免死金牌,也是你的如意金箍棒。”
“人一辈子没几次机会是真正能为自己争取的,你可别怕,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萧常在眼眸灼灼的看着她,“我们萧家不侍奉怂主,长公主且冲,就算败了,晏清生死相随。”
直到此时,李念才知道她的名字。
萧晏清。
她笑着点头,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