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李大人已死,那乱葬岗中的,只是一具尸身。
再怎样,活人总比死人重要,他可以为了救人而拼死一搏,可若是要为了一具尸体是不是入土为安而枉顾性命……他做不到。
看着李语诗踉跄走远的背影,裴元洲几番咬牙,下一瞬,忽然往外走去。
他觉得这种行为真的很蠢,可是,若今日弃李语诗于不顾,后半生他都无法安心。
当初在平宁家徒四壁时,是李氏父女长期接济,从信州进京路上落水,李语诗亦是生死不弃……便是因为他自已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而一直拖延着没有完婚,李语诗即便有所察觉却也从未说过什么。
他内心深处无法否认,他并非真的心悦李语诗……可此时此刻,他却也不能辜负她。
裴元洲不发一语往外,下一瞬,腿上一沉。
范茹抱着儿子的腿,只有一句话:“元洲,我儿若是今日不顾裴家香火,不顾你娘死活,走出这个家门……娘便吊死在院子里,你就将我与李大人的丧事一同办了吧。”
说完,范茹放开儿子的腿,不发一语往回走,解开腰带抛到院中树上,踩上石凳,静静看着自已儿子。
裴元洲僵站在原地,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李语诗其实已经大致猜到了。
这么久的时间,她已经足够了解裴元洲,他绝不是恶人,但……
她其实知道裴元洲一直犹豫着不愿与她成亲,因为他心里的人不是她。
只是她不介意,因为她喜欢他,也知道他与他心中那人是不可能的。
那人早已不是他能沾染的存在。
所以她愿意等,愿意守着他,等待着拨云见日的时候。
她也知道裴元洲遇事一贯都是权衡利弊……
可这一瞬,心底涌出的寒意还是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怪裴元洲,也能理解,不过是一具尸身,她没道理让他赌上自已的前途和性命,她或许也不该来找他……只是,她不知道该找谁。
他们都是从小地方落脚在这皇城下,蜉蝣一般无足轻重,这种时候,她只是不知道该寻谁而已。
这一刻,李语诗恍然间想起曾经在何处听过的一句话:这个世上,每个人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其实能依靠的,只有自已……
所以,只有她自已!
可是,哪怕只有她自已也没关系。
太子又如何?皇权又如何?
她若是连替养育自已的父亲收敛尸骨,让他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往后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怕死,便无所畏惧了……
李语诗买了个板车,自已一步一步拉着那板车出了城,一路往西边山脚下的乱葬岗而去。
暮色西沉,山林起雾,除了偶尔咕呜咕呜的怪鸟叫声以外,便只剩下她吃力的拖着板车往前的声响。
一脚踩到什么,低头看到断裂的骸骨,李语诗面色如纸。
可她只是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以前她的胆子很小,可这一瞬,她却觉得自已无所畏惧。
她爹爹孤零零的正在等着她带他回家……
就在这时,身后远处忽然传来什么动静,李语诗微顿回头,穿过林间迷雾,隐约看到像是有人在赶着马车。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马车,莫非是路过的鬼怪?
李语诗扯了扯嘴角……转身继续往前,可拖着板车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李……徒弟!李徒弟……”
李语诗蓦然僵住,倏地回头,就看到一辆马车穿过迷雾靠近……马车上,是她的师父叶恒。
“啊……”
白裙黑发立在林中的身影让叶恒一声尖叫,等看清是李语诗了又堪堪稳住差点裂开的表情:“总算是追上你了。”
李语诗正要开口,就见叶恒连忙压低声音:“别叫我名字啊在这里,我听人说,要是被孤魂野鬼听到名字了就记住你跟你回家了,你千万别叫我名字,就叫师父啊记着。”
李语诗怔怔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