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好像还未告诉过你,荆国公王季生早就投靠了齐王。”叶安补充道。
“岳家盘踞甘州,除了掌控者甘州守军,手下亦是私兵如云,给萧云楼打下一个无诏入京的名头,拦下他几日轻而易举。”
叶安没再等待谢樽,直言道:
“而齐王以诛奸佞,清君侧为由出师,诛的是范守阳等寒门之人,就等于向天下宣告他以世家为重。”
“如此一来军队一路南下,得各地大开方便之门,加上齐王治下军队以速度著称,最为擅长的便是奇袭,如此长驱直入,此时应当已至洛阳吧?”
“另外以齐王的手段,连王季生都已经背靠齐王,如今长安禁军诸将,想必已经有许多投靠了新主。”
谢樽神色难看,手指不断摩挲着棋子,玉制的棋子触手生凉,却难以抚慰着他此时纷乱的思绪。
“陛下近日可有传召过师父?”谢樽问道。
玉印塔为虞朝开国皇帝所建,历任塔主为虞朝国师,通奇门遁甲之术,有通天彻地之能。又因有因为身怀卜算预知之法,一直被束之高阁,隐于山林,只与历代皇帝有交。
“玉印塔被多年闲置早已形同虚设,此等大事他又怎会问过我的意见?”叶安顿了顿又说,“你是想问我还有什么办法吧。”
叶安说完这句,沉默了很久,眼中翻涌着谢樽理解不了的复杂情绪。
“从他一杯毒酒送往冀州王府,断绝往昔情谊时,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
谢樽不知道叶安复杂的情绪从何而来,但他能感觉到此时的叶安似是悲伤,又似是解脱。
“再无半点回旋余地吗?”谢樽问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他意料之外的平静。
“命途已定,天命难改。”叶安轻声判道。
谢樽静静看着眼前的棋局没再说话,原本洒在棋盘上的柔和日光逐渐转向,奉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山,正翻着肚皮靠在一边晒着太阳。
从预料会有这一天时到他就一直在想,为何今上走向末路已是定局。
其实并不难以理解,今上操之过急,根基未稳便想大刀阔斧地拔除顽疾,最终,能够支持他稳居上位的诸世家叛离,而他所器重的庶族又并未成长到足矣支撑他的地步。
但是……
谢樽转头,望向了远处的长安城。
即使今上的手段说不上精妙,但天下世家强盛,又日益腐朽,寒门百姓无立足之地,是他轻徭薄赋,开科举,奖军功,又设镖局民驿,通天下商路,使新芽在淤泥中生长。
仅凭这一点,他就无法做到完全平静的旁观这一切。
况且齐王在他看来,并非明主。
叶安注意到谢樽颤动的眼睫,只需一眼他就能想到谢樽在想什么,但他并不打算支持这些不安分的想法。玉印塔山明水秀,可保谢樽一世无虞,他并不想谢樽参与进些是是非非之中。
“你出去一趟,心倒是野了不少。”
“师父是知道我是什么性子的。”谢樽将棋子放下,笑着蹭到了叶安身边坐下抱住了叶安一只手臂,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师父,你买银耳了吗?我想吃银耳羹,好久没吃上了,带着奉君不好住店,我可是风餐露宿好几个月呢。”
闻言叶安眼中也染上了笑意,他伸手揉了揉谢樽的头,状似无奈道:
“行,早知道你有这一出,早就准备好了。”
玉印塔里的日子与从前一样按部就班,练武与读书循环往复,谢樽闲时会倚栏看看山下林涛翻滚,群鸟高飞,看着时间在此缓缓流动。
这些天谢樽一直心神不宁,心中莫名翻涌的焦躁总是让他难以静心,不说读书练武,就连许奉君想拉他去山中打猎他都提不起兴致了。
眨眼七日已过,如叶安所言,萧云楼未至,齐王便已兵临城下。
站在玉印塔顶远眺,可以看见夜晚的长安城如同一叶缀满烛火的夜行小舟,漂浮在黑沉沉的水面上。
而再往东看,又能看见到密布的军帐与其间星星点点的篝火,那是齐王的营地。
谢樽不知道齐王打算什么时候攻城,但即便相隔数十里,他也能感受到那边逐渐紧张粘稠的气氛。
天放晴了几日,此时又开始聚起了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