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是生灵悲伤情绪的凝结,当体内的悲伤达到一定浓度的时候,悲伤就会凝结成泪水,从心灵的窗口奔泻而出。
而温柔的拥抱犹如一片心灵干燥剂,可以吸附那些悲伤的情绪。
当眼前的女孩再次落泪时,一双温暖的臂弯将她揽入了怀中。她也顺势倒在陈冰的怀里,就像幼年时受了委屈,随后扑倒在母亲的怀抱中寻求慰藉一般。
“我懂,我懂你的心情,那种说了过分的话后,难以再次开口弥补的心情。”陈冰一只手放在柳笑笑的脑袋上,一边温柔地为她梳理发丝,一边用温柔的声线缓缓叙述道。
“我有一个朋友,小时候家里是在学校旁边开早餐店的。在他上小学的时候,他的妈妈每天都会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把他叫醒,然后带着他一起到学校的店里。
一二年级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懂,只会抱着妈妈做的大饼坐在小店角落的板凳上,一边吃一边看妈妈辛苦地摊饼、倒油……
他的妈妈不时会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拭汗水,然后回过头来去温柔地看他一眼。他也会笑眯眯地反过来去看一眼妈妈,然后低下头再啃一口手里的大饼。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他却感觉很开心。
可等到上了四五年级,他的心态却慢慢发生了改变。他的内心之中,一种莫名的羞耻渐渐攀上心头占据了他的所思所想。每天在店里待的那一两个小时,是他觉得最难熬的时间。
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有认识的同学走进店来,然后看到房间角落里的他并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笑,哪怕那只是他心里以为的。为此,他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在校门还没开之前,就早早地跑出店里到门口去等待。他也会假装肚子不舒服,一连好久只蹲在店后面的小厕所里。
他最不敢做的事情,就是在妈妈忙碌的时候走上前去帮帮她,因为他生怕别人知道,他的妈妈是卖早餐的。他尤其害怕有人来到店里,说他妈妈做的饼怎么怎么不好吃,又或者是从其中吃到了什么,尤其是当这种质问来自自己同班的同学时。
每当那时,他都会深深地低下头去,什么话也不说,只羞耻地去玩自己的手指,却不会在妈妈道歉时坚定地站在她身后,而只是像个旁观者一样,默默地看着、看着,直到他们离开,然后自己也害怕地紧接着离开。
有时候,妈妈会问他外面这么冷,为什么要跑出店里,去外面等呢?他也只会说,‘我看快要开校门了’。
随后,妈妈就不说话了,只是简简单单地应一声,然后继续去忙碌。其实啊,他的那些话是骗妈妈的,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丢脸,不想再待在店里而已。
他自愿地离开泛着暖黄灯光的,妈妈温暖的小店,去到寒风中,只为了他那奇怪的自尊心。
那时他傻傻地以为妈妈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那时他傻傻地以为是妈妈傻,那时的他讨厌开家长会,因为那样的话,班上的同学、老师就会知道,原来学校门口那个谁都知道的卖早餐饼的黄脸婆,就是他的妈妈……”
听着陈冰的讲述,女孩的哭泣声缓缓消失在房间里。她还在一声一声地抽泣,但显然已经沉浸到陈冰所描述的故事中了。
“后来的他越长越大,等到六年级的某一天,他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虚荣,于是他告诉妈妈说‘给我买辆自行车吧,以后我要多睡一会儿,等到六七点钟的时候再自己骑车去上学!’。
妈妈答应了下来,从此以后每天都会在走之前给他留下早饭钱。那时的他很高兴,因为这代表着他不用再吃他妈妈做的早餐了,在过去的近十年中,他早已厌倦了那种油腻腻的味道。
那种厌倦,就像是厌倦了他妈妈被油烟熏黄的脸一样。不过,他当时只想到自己以后不用再承受那种自尊心的折磨了,却忽略了他妈妈那看不见的心,是如何的五味杂陈……
他当时只觉得自己的妈妈是个说话粗里粗气,看起来十分市侩的黄脸婆,却忘记了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温柔漂亮的姑娘。她只是为了生活,为了自己的孩子才变成那样的。”
陈冰说到这里,停下了继续讲述的声音,转而全神贯注地抚摸起柳笑笑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