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彦和尚笑了笑道:“阿弥陀佛,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学会忘记,是一种福气。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倘若都挂在心头,那还不纠结到死,生活在烦恼痛苦里。心如秋水,是非恩怨,空山空水空明月,千秋往事一梦间。就从现在开始,做一个豁然开朗的人,学会放下,开心的做人。世间委屈说不完,各有各的烦忧,没有你的世界,人照样要死,时间依然流转,百年一过客,能简单就简单。”王四海似乎有所顿悟道:“谢谢大和尚点化,本来我还想问如何让别人放下对我的怨恨,不过此时已然懂了,那能否让敝人为贵禅寺捐些香火?”觉彦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能因小僧一席话懂得恩怨,已是小僧的大功德,至于香火就不必了,我甘露寺千年古刹,从不渴求香客的香火,施主大可将钱财捐给那些真正需要的人。”王四海点点头道:“大师可想知道我是谁?”觉彦和尚摇摇头道:“在小僧眼里,万物众生都一样,你是人,我是人,别人亦是人,身份不过是个标签,就好比在俗家的浴室之中,大家脱掉衣服都是赤裸之人,无甚区别。”王四海笑了出来,好和尚,好比喻,他阴霾几十天的脸,第一次露出笑容来。于是他起身向觉彦行了一礼,走出禅房。这时禅房里又传出觉彦的声音来:“施主,若再有疑惑可在小僧未曾圆寂之时来此相会。”王四海驻足点头道:“一定,听大和尚一席话,胜过自己苦想千年。”说罢走了出去,找到那个迎客僧,执拗的向甘露寺捐了100万香火钱。转过几道弯,便下了北固山。渡口处,前一艘船刚刚发出,第二艘船还在等待的工夫,王四海突然呆在了那,因为他看到那刚刚启动不久的第一艘船上出现了一只再也熟悉不过的脸,或许是幻觉,又或许巧合,那分明是自己最爱的徒单阿城啊。他赶忙扒开人群,冲了上去对工作人员说:“能不能追上那艘船?我愿意包船!”工作人员一脸的鄙夷道:“发什么神经啊,我们这没有包船的。等着吧,十分钟后就发船了,现在去排队!”王四海无奈,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船远去,船尾“阿城”的脸渐渐模糊起来。等到王四海到达彼岸的时候,那女生早已不知去向,他拼命的寻找,到头来不过还是一场空,也许是太过想念吧,眼花也未可知。其实,那女生根本没有走远,只是二人无缘,几次三番的擦肩而过而已。此时的王四海,对于仇恨已经没有太多的执念,就如同觉彦和尚所说的色即是空,报了仇手刃了仇人之后呢?阿城不能复活,光英不能复活,那静止的九百多年不能重演,对自己来说还是空。行身于西津渡的古街之上,望着城下挂满的红灯笼,仿佛回到了古代的都城。脚下的青石板诉说着这千年古街的历史,好一个不夜城,盛夏的真江到处是24小时营业的场所。王四海找了一间清净的书吧休息一下,随手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从大都到上都:在古道上重新发现大夏国》读了起来,服务员热情的走上来问道:“先生喝点什么?”王四海道:“你推荐一个吧,我对饮品不熟。”服务员拿出一把折扇打开道:“这是本店全部的饮品,不过我向您推荐忘系列饮品。”“忘系列?”王四海很好奇。“是的先生,忘忧系列、忘愁系列还有忘伤系列,是本店自己调制的酒品。”服务员有些小骄傲的说道:“每个系列分别是酒、茶和甜饮。”“好,那就给我各来一壶酒吧。”再也没有比忘忧、忘愁和忘伤更让王四海感兴趣的东西了。服务员麻利的写好餐牌道:“好的先生,您稍等。对了先生,购买本店忘系列酒品的可以点播一首歌,由歌手现场演唱您有喜欢的歌吗?”王四海摇摇头道:“你随意安排吧,我没有特别喜欢的歌。”明月下,暖红灯,置身于俗世之内,又食得人间烟火,王四海很喜欢这种氛围。不一会的工夫,服务员端上来三个红釉、黄釉和青花的小壶来,摆放了三个空盏以及两碟茴香豆道:“这茴香豆是本店赠送的,另外先生,给您安排了一首老歌,希望您能喜欢。”身后的简易的演出台上,传来了歌手演唱王飞的《但愿人长久》: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服务员依次将忘忧、忘愁和忘伤倒满在小盏内,王四海一一品尝起来,忘忧先甘后苦,忘愁先酸后柔,忘伤烈而不同。“是绍兴花雕?”王四海问道。服务员呵呵一笑道:“您是行家,第一次品尝就知道是花雕,这里面还配有冰糖、酸枝和脉动,不求您醉,只求您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忘记忧伤。”王四海点点头,他太需要忘记忧伤,给自己找一些有意义的事来做,余生除了时间他什么都没有。听着自己比较欣赏的苏轼的词,不禁想起了苏轼的另一首名作: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虽然两人身隔百年,但在对亡妻的想念上,却是出奇的一致。他招来服务员道:“有笔墨吗?”服务员很惊讶,马上道:“有,有,我们常年备有笔墨纸砚,咱这文化古城从不缺笔墨,上好的湖笔和宣纸,先生是要留墨宝?”王四海点点头,一连喝了三盏酒。一会工夫服务员已将毛笔、宣纸、墨汁在隔壁桌上准备停当。几个游客也被吸引了过来,都想一览王四海的风采。王四海走过来,拿起笔,略一沉吟便提笔书道:清雾朦胧,古城觅遗风,夏夜匆匆。流杯问盏在,旖丽阁空。行吟慢、西津渡畔,门掩客流重重。曾雅赋,秀口奇葩,绚音撼天宫。相逢,北固情衷。慕元相俊才,怜醉心同。白头共拟,许生死融融。孤帆远、泪催人瘦,浣花笺恨词浓。鸳梦千年,瑶琴结露,明月清风。这笔若游龙、刚劲有力,一气呵成,引来周边一阵喝彩。对于王四海来说,好久不提笔了,似乎技法还没有生疏。服务员兴奋的对他说:“先生,这幅墨宝可否留给本店?老板说可以为您免单。”王四海笑了笑道:“区区酒钱算什么,喜欢留下便是了。”服务员听罢暗自高兴,接着道:“那先生可否再给留个款,落个印?”落款容易,可是一想到印,似乎回忆起什么道:“款可以落,但印不曾携带,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名家大师,不落也罢。”街边,一队旅行的人们经过窗前,队伍中一个年轻的女孩此时隔着窗户向内张望,恰在此时王四海也正望向窗外,四目相对之下如同触电一番。王四海惊呆了,这柳叶眉、瓜子脸、凤目高鼻梁,一头乌黑的长发,不正是上午在北固山渡口遇到那个酷似阿城的女子吗?他骇然的盯着女孩,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那女孩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在自己脸上不停的扫来扫去吓的猛然后退,啐了一口道:“妈啊!吓死我了!”队伍中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顿时窜了出来护在她的身前道:“怎么了童童?”女孩紧张的拽着大男孩的衣角道:“窗子里的那个男人死盯着我,吓死我了。”王四海此时也发现了自己失态,马上转移目光,抬头看向高空中的明月。“找死!”大男孩瞬间勇气爆棚,从牙缝中挤出二字,一推店门冲了进来。服务员上前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开,径直的走向了王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