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妃连忙端了一杯茶给德太妃润喉,德太妃喝了之后气顺了一些,然后看着熹妃说道:“哀家知道,老十四这件事和你说也没用,皇帝也不会听你的求情。”德太妃说完,话锋一转,有些自嘲地说道,“以前先帝在的时候哀家倒是没想到,到了如今,这哀家两个字说得倒也是顺口。”
熹妃在一边没有说话,却听见德太妃问道:“你可知道,为何先帝妃嫔要自称哀家?”
熹妃的声音显得有些怯怯地:“先帝驾崩,额娘作为先帝的妃嫔,为表哀思,所以自称哀家。”
德太妃听了熹妃的话,苍白地笑了笑:“这只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先帝妃嫔众多,又有多少人为了先帝的离去而真正地悲哀的呢?这一切,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熹妃一听德太妃这么说,正要张嘴说话,却见了德太妃伸出手来,让熹妃不要说话,自己接着说道:“只是哀家这个‘哀’字,可比别人的更加‘哀’了,丈夫离去,两个儿子一个在宗人府,一个和我水火不容,倒是真的是孤身一个了……熹妃,你说哀家这个‘哀’可算是名副其实?”
熹妃只觉得喉咙有些堵堵地说不出话来,德太妃扫视了一眼熹妃说道:“不过哀家的这一声终究是自己的,你的一生如今可算是刚刚开始,日后后宫之中的水深火热的个中滋味你自然会尝遍,若是你有福,这如今空着的慈宁宫,可算是为你留着的……”
“臣妾不敢。”熹妃低头。
“没有什么敢不敢,只有你愿不愿意。”德太妃的眼神忽然严肃了起来,继续说道,“咱们这个皇帝好啊,想当年前明的时候,朱元璋、朱棣都是狠厉之人,但是也算是振兴了明朝,皇帝的冷性可与朱元璋一比,便是自己的亲兄弟也能杀伐决断打入天牢,咱们大清啊,当真是能昌盛百年了!”
德太妃的这句话,在熹妃的听来,竟是分不清是夸还是损,所以熹妃也只能静静地不出声。
见熹妃说不出话来,德太妃摆了摆手说道:“哀家知道你今日来永和宫是为了什么,你也不用多费唇舌白费力气了,身后的事情哀家管不到,但是只要哀家还有一口气在,一日见不到老十四出宗人府,一日便不会进慈宁宫的大门!”
既然德太妃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熹妃自然也是无话可说,只能匆匆行礼说道:“臣妾告退。”
出了永和宫,熹妃走在回承乾宫的路上,神色间有些迷茫,问了身边的黎棠说道:“黎棠,你说刚刚皇额娘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黎棠不解其意,问道:“娘娘说的是哪一句?”
“便是‘哀家’的‘哀’字是哀自己的这句。”熹妃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说道,“皇额娘说得似乎没错,丈夫离去,双子离心,当真是‘哀’了。”
黎棠是个谨慎的人,听了熹妃这么说,连忙说道:“娘娘,这话以后还是不要提起了,皇上正为了太后娘娘的事情烦心呢,若是这话传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若是迁怒了娘娘那可怎么办?”
熹妃点点头。对着黎棠说道:“你说得不错,还是回宫吧。”
当初的承乾宫和如今的慈宁宫,位置虽然变了,但是居住在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变,太后静静地说完了这段往事之后,看着绾心:“所以哀家才有惊异,你年龄也不大,竟是能随口说出当年孝恭仁皇后一辈子才悟出的道理,可见你慧根不浅。”
绾心听着这段往事,心中也暗暗惊异,但是还是说道:“太后说笑了,臣妾不过是胆大说了几句罢了。”
太后并不理会绾心的谦虚,只是继续问道:“你可知道永和宫的后院中放的那几个大缸?”
绾心低头思索了一下,问道:“可是养了荷花的那几个大缸?臣妾听说当初舒妃住进永和宫的时候那缸便已经在了。”
太后点点头:“那几缸荷花是孝恭仁皇后亲手种的,只说莲花好看,结出的莲子心苦,可去火气,便没有说别的了。”太后说着叹了一口气,“但是孝恭仁皇后终究没有尝到那莲子苦心,在先帝登基几个月之后,便薨逝了……”
绾心没有说话,这些前朝旧事如今翻检出来,虽然依旧清晰明确,但是难免沾染上了尘土的痕迹,带着夕阳迟暮的柔光,呈现出一股引人叹息的哀怨来。
太后摆摆手,说道:“若是当初孝恭仁皇后种的不是荷花,而是合欢树,想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合欢那该能够遮天蔽日了……”
太后说了这一句,倒是让绾心想到了当初孝贤皇后和舒妃偶尔说笑,提起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的最后一句极为深情,是为:“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手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只是不管怎么样,这一切,却都已经难以回来了。
在绾心沉默地离开了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对着绾心说道:“令妃,你的福气,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