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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主府的府兵!”追兵中有人倏然变了脸色,大声吼道。
“华阳公主有令,即刻撤兵!”最前沿的府兵收了弓,昂起头颅开口道,“你们还不退下!”
其中追兵面面相觑,正在那群官兵见状意欲退缩时,忽然有人开口道:“王爷下了死令,今日必将安王殿下带回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哪怕是华阳长公主殿下,也是一样的!”
那府兵冷笑一声,长眉一拧,怒道:“既然如此,休怪我们不客气,杀!”
两队人马扭打在一起,刀光剑影眼花缭乱,血肉纷飞,也在这时,沈怜枝上方忽然响起了一道女声,“怜枝,快跑!”
是华阳皇姑的声音!怜枝循声望去,遽然神魂骤颤,蓦然发觉不知何时城门已大开,而原本站在高处城墙之上的陆景策竟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华阳!
华阳整个人几乎要翻出城墙外了,见他还不走,焦急地拍着掌心下粗粝的城墙面,她大声地喊,“怜枝,别愣着了,跑啊!”
这遥远却焦急的一声终于将沈怜枝喊回了神,他再一转头,竟然看见了策着马,将将出城门的陆景策,怜枝咽了口唾沫——
公主府的府兵正与陆景策的官兵争斗,场面混乱,竟于无形之间形成了一道屏障,为怜枝争取到了逃离的机会!
府兵能挡的了一时,却也挡不了一世,更何况怜枝还带着个斯钦巴日,是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沈怜枝将斯钦巴日拉稳了,而后毫不犹豫的一甩马鞭,掉头朝后奔去,却又就在此刻,沈怜枝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怜枝。”
不轻不重的一声,若他再远几步,恐怕就听不大清了,沈怜枝闭上眼睛,可那一声却还是如鬼魅暗语般不住萦绕在他耳边,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一种克制不住的力量迫使他回头——回头看了一眼。
陆景策站在城门外,他们隔着人海四目相对,怜枝的眼睛被一层薄薄的泪水所覆盖,所以一切,连同陆景策的脸,都变得清晰又模糊了。
但他切切实实看到了那一滴,滑过陆景策脸庞的眼泪。
沈怜枝看着那两瓣唇一张一合,他想他的眼泪也一定淌进了口中,否则怎会这样的苦,陆景策对他说……
“你又要抛下我吗?”
沈怜枝蓦的想起原来这是他第一回看见陆景策流泪——不错,纵观这十多年来,沈怜枝从没有一次见过陆景策真正失态的模样,有时他哪怕哀恸,也是隐忍的,压抑的。
可是此时此刻,那几滴眼泪在他脸上是如此的鲜明,陆景策殷红的双眼,像是一片灰蒙蒙的云,轻而易举就能被一阵风刮散。
沈怜枝最后再看了他一眼——
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
今日是登基大典,陆景策原本不该发觉怜枝逃跑的,只是那时他忽然很不安心,冥冥之中觉得不对——那时他人已朝着宣政殿处去了,只是走了一半,又忽然叫停了轿辇。
那抬轿子的太监一愣,“殿下?”
他仰头望了望天色,胆怯道,“若再回去,恐怕要赶不及了……”
陆景策皱了皱眉,那太监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下悔的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当下一句也不敢说了,打了个手势便带着人回去,方走两步,又被陆景策喊停。
“回寝殿做什么?”陆景策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去椒房殿。”
彼时天蒙蒙亮,沈怜枝定还未睡醒,可是陆景策就是很想他,想的要命,哪怕他睡着也要去看他一眼,以使自己心安,那椒房殿的宫人殷勤地将他迎进殿,又带着他一路走回里屋。
陆景策看着内殿紧闭着的门扉,不知为何眼皮狂跳不止,当那守夜的婢子又惊异地发觉自己拉不开门时,更是坚定了陆景策心底深处的那份不安。
像上回那样,陆景策让人破来了门,可与上回截然不同的,今日沈怜枝并不在殿内,榻上空空如也——陆景策倏然转过头,脸色变得极沉,他暴喝道:“快关城门!!!”
这恐怕是大周有史以来最为草率的登基大典,不过让那不满周岁的婴童称帝,本身也就是个笑话,陆景策连装一装的心思也没了,登基大典还没结束便急急地离开,朝着城门出去——
当他亲眼目睹怜枝身旁的斯钦巴日时,几乎是要被气到吐血,那两个人抱在一起,共乘一匹马,这场面是何等的熟悉,陆景策恨不得自戳双目!
竟然是斯钦巴日?原来是斯钦巴日……果然是斯钦巴日!!
陆景策又震惊到愤怒,最终也不过是冷笑连连,难怪他这些日子觉得奇怪,难怪他冥冥之中觉得不对,他知道沈怜枝又开始不安分……可致使他不安分的源头,是斯钦巴日!
那小畜生是什么时候到他的周宫中来的?侍卫都是死人,是蠢货,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他聪明一世居然对此浑然不知,可有一件事确实能肯定的……
这绝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在他的周宫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两个人都做了些什么?在他看不见的暗处,这两个人又做了什么?!!
他尝到了自己口中浓郁的腥甜,陆景策死也要将他们捉到手,他原本是能做到的,原本是叫沈怜枝无论如何都逃不了的,哪想到半路他母亲的府兵杀了出来,成了拦路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景策站在华阳面前,紧盯着他生母与他截然不同的,真正平淡的面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