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沈郁澜揉揉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接着就听见翘腿坐在椅子的闻砚书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姐姐的?”
沈半月附和,“就是。”
四个小时都不到,十几年的姐妹情说没就没,沈半月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叛变了?
沈郁澜抱着头问:“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了?”
沈半月难掩兴奋之意,询问道:“闻阿姨,我可以说吗?”
“可以。”
“可以从头到尾地说吗?”
“可以。”
沈半月低下头,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设,一字一顿地说:“姐姐,其实,我并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还知道,我亲妈生完我就过世了。那一年,我亲爸和你爸一起在炼铁厂工作,当天,你爸有事,我爸替班,在高炉作业区轮换检修的时候,高空坠亡。”
沈郁澜满眼震惊,呼吸都变得急促。
“我本来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家,可我被带到你家,成为你的妹妹,我心里很清楚,他们养着我的原因,只是为了那笔数目不少的赔偿金。”
“赔偿金?”
沈半月笑得可怜,“是啊,是赔偿金啊,不然姐姐你以为你这家食杂店是怎么开起来的呀。现在是2023年了,可你看看我们这个镇子,穷得像被向前走的时代遗忘了。你觉得他们是哪来的钱,姐姐,你伸手管他们要过的每一分钱,都沾着我爸的血,可是没关系姐姐,我不生气,这些年,只有你是真心待我,我恨他们,可我愿意为了留在你身边,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沈郁澜没有太意外,自己父母怎样,有哪些善恶面,她比谁都清楚。
“傻瓜。”
“我不傻,我才不傻,你觉得他们偏心我,其实不是,他们随便我长歪变坏,我越是跋扈他们心里就越是安慰,我不敢懂事,我怕……”
“你怕什么?”
沈半月无依无靠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翻起一层皮的墙。
“我五岁那年夏天,你和贝琪姐去西边池塘玩,你们跑得太快了,我跟不上,我就回家了。那天知了叫得很吵,我进屋想喝口凉水,掀开帘子,我就听见爸妈在里面说起当年的事,不,是你爸,你爸说,养个孩子太费钱了,不如找个池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灌死算了,妈打了他一巴掌,他们就吵起来了,我害怕地吓哭了,当时他们出来,我还记得你爸看着我的眼神,如果不是妈拦着,他一定会掐死我的。他们觉得小孩子不记事,可我没有一天敢忘。后来,我便顺他们的意,性格行为都变得越来越讨人嫌,做一个顽劣的坏女孩,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你爸感受不到威胁,就不会想着掐死我了。”
她深深低头,“可是为什么,时间久了,我好像就真的变成那样的人了。”
沈郁澜抹了把眼泪。
“再到我上初中,我把书借给我的同桌看,他发现我夹在书里的树叶,上面有一句我懂事开始,就知道的心事。”
沈郁澜没有问,因为她已经知道了。
沈半月应该说一说,但她没有,难言的心事,留在陈旧的时光里,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们都觉得我是别人不敢惹的小霸王,事实是,他们欺负我,捉弄我,排挤我,孤立我,犯了错,全部都可以栽赃给我。我不敢跟任何人倾诉,因为他们威胁我说,只要我不听话,就会把我变态的秘密公之于众。我每天都很害怕,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我真的好累好累,姐姐,你就是我支撑下来的唯一希望。我常想,你早晚会属于另一个人,我不能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可我忘不了,小时候,你和我躺在房顶数星星,你对我说,妹妹,虽然有时候,我很讨厌你,但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出现,让我不再孤单。”
沈半月拂去眼角的泪,“昨天,我发现你居然,居然喜欢女人,我心态崩了,那这些年,我的害怕都算什么,我不怕别人说我是变态,我就怕姐姐这么认为,我们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我却发现得太迟太迟,姐姐,我真不想活了,我没有跟你闹,真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