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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剑却没断。张鬼方奇道:“怎么回事?”凑近再看,剑身连痕迹都没有。
李涣长叹一声,说:“这柄剑的确死了,剑身变硬,以前砍得动,现在砍不动,也不稀奇。”把剑倒转过来,递给张鬼方。张鬼方不接,说:“给我干什么?”
李涣道:“剑既然死了,对我来说就没有用处。它也无法再吓人,送你留着玩儿罢。”
这次拿剑回去,果然再没有怪事发生,那剑也再不会盯着人看了。然而张鬼方心有芥蒂,也不送给东风,只塞在床缝里面,用褥子盖住。
行囊已经收拾好,转天就要去嵩山了。东风说:“今日早点睡,明天一大早出门,还要骑好久的马。”钻到床上。
话虽如此,两人却都睡不着。尤其张鬼方,数日以来担惊受怕,好不容易放下心,却只剩一夜时间可以卿卿我我。到赶路的时候,大家餐风宿露,日夜奔波,更无暇缠绵了,因此舍不得睡。
胡闹半宿,东风干脆说:“不睡了!”坐起来从床缝中找发带。摸着摸着,却摸到一根冰冷长物。东风吓了一跳,缩回手说:“这是什么?”翻开被褥,居然是一柄如玉如水的白剑。
东风惊喜交加,说道:“这是送给我的?”
张鬼方不能否认,只好硬着头皮说:“是给你的。不过这剑虽然漂亮,却不太好用,也不锋利。”
东风浑不在意,说道:“磨一磨就好用了。”翻出来一罐鸊鹈膏,往剑上涂。
才涂了一下,东风忽然叫了一声,停住不动。张鬼方忙说:“怎么了!”伸头过去看。
指尖被划破一条细细的口子,往外大颗大颗渗血珠。东风怔道:“我都没碰到。”张鬼方一慌,解开包袱的结,就要去翻金疮药。东风摆摆手说:“一点儿小伤,不碍事。”把手指放在嘴里含着。过了一会,血不流了,东风忽然轻轻一笑。张鬼方说:“笑什么?”东风笑道:“这是一柄不得了的宝剑呀!”
第92章为君捶碎黄鹤楼(一)
从长安到洛阳,绕开别的城郭,途径之处多是苍茫旷野。一拍马,飞雪暗云四蹄如风,从西边吹到东边。穿过原野以后,张鬼方勒停暗云。柳銎感到马不动了,问:“到地方了?”
张鬼方答道:“等一等东风。”柳銎说:“你走这么快,到头来还是要等他,有啥意思。不如之前就慢慢走了。”张鬼方答应说:“嗯。”
但柳銎当然领会不了:每次他停下来等,都觉得时间倒流,自己好像回到陇右风沙之中,却没有像当初那样头也不回地走掉。
只消等一盏茶时间,东风的身影由淡变浓,眉目、身形、翩翩衣袂、胯下奔腾的骏马,被原野一笔一画勾勒出来。这种你追我赶简直叫人上瘾。张鬼方每次答应得好好的,下次还是要跑在前面。
偶尔遇到绕不开的山路,下马走半个时辰,也就走出去了。三人雾散赶路、天黑歇脚,你追我赶地走了四天,终于到洛阳。进城歇了一夜,三人更衣沐浴,把马儿养在客栈的马厩里面,再搭别人马车,折去少室山。这又花了一天。
终于见到少林山门,已经是第六日中午。少林戒律森严,往来香客一律不许带兵刃的。还没走到门口,便有两个小沙弥上前迎客,将他们拦下,说道:“敝寺山路走起来费力,三位贵客随若带了刀剑重物,恳请交给小僧拿着。”说是代他们拿,其实就是代管了。
东风早把之前用的铁剑扔了,换成新得的白剑。张鬼方亦解下十轮伏影,交到两个小沙弥手里。
轮到柳銎,柳銎说:“我是‘拂柳山庄’庄主,也要交兵刃?”
那两个沙弥并不认得他,只当做一个难缠老头,解释说:“不管庄主不庄主的,谁来寺里,都是一视同仁。”
柳銎心说:“还没有谁敢缴我的刀呢。”他压根没带武器,但想为难小沙弥,于是摸出一把瓜子,放在小沙弥手心。
那小沙弥面色变了又变,说:“我们不要零嘴。”
柳銎笑道:“这瓜子就是我的暗器了,你们代拿,可要拿仔细了。但凡少一颗,或者味道变了,唯你们方丈是问。”
两个小沙弥也算见多识广,遇到过不少奇怪香客。对视一眼,另一个动嘴型说:“收着罢。”之前那个摸出手帕,把瓜子放在中央,四角扎起,像模像样做了一个包袱,说道:“前辈的暗器已经收好了。”
柳銎点点头,拄着手杖,当先往里走去。
东风跟在后面,心中五味交杂。方才小沙弥说“一视同仁”,他就不禁想:“一视同仁,是对我也一视同仁么?”
他蒙冤逃出终南时,派里大动干戈,广邀武林人士,对他围追堵截。那会儿少林就出了不少力。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换一个人叛逃,未必会这样兴师动众。如今想来,其中当有子车谒的算计,故意将他名声彻底抹黑,要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他是嫉妒同门,杀害师弟的恶魔。谁能想到今日完全反过来,变成他跑来少林寺,请外人一齐对付师父和师哥了。
张鬼方走在后面,见他沉吟不语,问:“你很怕老和尚么?”
东风道:“要是他一见我,就说,你这个终南剑派的叛徒!接着把我赶出去,这该怎么办?”
张鬼方想也不想,就说:“我把他打一顿。”东风笑道:“少林寺的道澄方丈,内功不晓得有多么深厚,天下恐怕无人能敌了。你打得过么?”
张鬼方不答。东风只当他知难而退,没成想转头一看,张鬼方眉心微蹙,好像真在考虑怎么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