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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怀已迫不及待要看他丢面了,说道:“‘一点梅心’出手,当然不能稀松平常地比。我有个办法,你们两个站到屋顶上,就以屋脊为界。谁掉下来,就算谁输了。”
这是明知道终南派武功以灵巧轻盈见长,故意往小了画,让他们两个近身搏斗,东风就没有取巧的机会了。张鬼方也知道这一点,说道:“那就有失偏颇了。”
东风说:“无妨。”手在屋檐一撑,衣袂翻飞,率先跳到屋顶上。宫鸴也跟着跳上去。
二人站上屋脊,东风假模假样谦让一番,宫鸴便说:“得罪了。”笔尖转向东风,手腕一抖,凤凰点头,接连点了三下。
他也摸不透如今东风的深浅,不敢贸然出手,只是晃一式虚招而已。东风从中一撩,宫鸴当即变招,将判官笔横过来一拦。
兵刃还未相交,东风忽然让开,长剑转往右边,绕个圈子,斜掠回来。
宫鸴以进为退,点他手腕的“列缺”穴。同样是将点未点之际,东风又变一招,以迅雷之势朝下一劈。剑锋逼近头顶,宫鸴不得已退了一步,才将这剑避开。
连环三招,看似招招皆虚,其实是东风年少的时候悟出来的一套招式。快慢、方向、走势,各自不同。三招过后,对方会如何躲、如何反击,东风心中基本了然于胸。
但武功练得越高,对招时的癖好越少。譬如常人右手比左手灵活有力,因此拿筷子、提重物时总是用右手。此时若有一个武林高手,把左手也练得同样灵活,他做事用哪边手,就全凭心意和习惯了。
而心意恰恰是最难测的东西。东风暂且不将“天罗地网”使出来,反倒退守一步。他和宫鸴皆是一流顶尖的高手,见招拆招,疾风紫电,施怀只看见两道来来去去的人影,再细就看不清楚了。
两人打了半刻钟,忽然空中一声“当”的巨响,听起来是兵刃撞在一起。施怀扼腕叫道:“不好!”
丁白鹇问:“怎么不好?”施怀说:“东风的剑比较利,判官笔若是撞上去,非得削断笔杆不可。这也太不公平了。”
张鬼方说:“不对,不是笔杆断了。”
施怀不信,问:“那是什么?”张鬼方不响。
施怀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失望道:“这声音只会是笔杆断了。”
丁白鹇笑笑,指着屋顶说:“你看那里,瓦片缺了一个角。是表哥笔尖敲到剑身,把剑打偏了,撞在瓦上,才有这个声音。”
屋脊上两人停下来。原先宫鸴站在左边,东风站在右边,现今一看,位置已经换了。而且东风险险站在屋脊边缘,半只脚已经踩在装饰的鴟吻身上,显然落在下风。
施怀霎时间精神大振,拍手道:“好!”张鬼方在旁边低声骂道:“小白眼狼。”
施怀假装没听见,仰头望着屋顶。东风笑道:“刚才夸你内功长进,其实只是客套,现在一看,真的大不一样了。”
宫鸴说:“那当然。我不像你,我是天天练武功的。”
东风哼了一声,抬起左手,捏着袖子在额角擦了擦。这两年他其实也很是刻苦,只是不愿意表露出来,更不愿意叫施怀觉得,他一面刻苦,一面仍旧比不过宫鸴。
七年过去,宫鸴的《报天功》又精进一层。内功乃是其余武功的根基,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内功进步了,判官笔使得刚猛异常。方才被笔尖敲中剑身,东风已感觉手心作痛,长剑险些脱手。要是被点到手指,非得折断骨头不可。东风本想依赖奇巧剑法取胜,但宫鸴速度也快极。每每在他找准破绽、要使出“天罗地网”之际,判官笔就已转过弯来,变了一招了。
宫鸴也歇了一歇,说:“再来。”拉开架势。
东风挽个剑花,心想:“这么绕来绕去,力气非被耗尽不可。只有速战速决才是办法。”再不管别的,倏忽往前踏了一步,错开判官笔,一剑刺向宫鸴咽喉。
宫鸴回笔来挡。东风又想:“比他快一寸就好。”干脆不躲不闪,仍旧把这一剑往前递去。
但是铁笔离得更近,剑尖还差寸许距离,铁笔已扎扎实实敲在手腕上。
终南武功自矜优雅,片叶不沾身就,从无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宫鸴也没想到他不躲,吓了一跳,赶紧想要收笔。东风说:“没关系,再来。”剑交左手,又是连环三剑刺出。
虽然右手手腕疼得厉害,肯定受伤了,东风心里却一喜。
刚才要是性命相搏,他自己只要拼着手腕受伤,继续往前递出这一剑,宫鸴招式已经使老,既没办法闪躲,也无暇格挡,咽喉命门已避不开了。
而且剑尖只差一寸而已。要是他能够再快一点,手腕不须受伤,也能一击制胜。
之前他和张鬼方赌气,说“我才懒得想你的心思”,自己编出来一套剑法,全是后发制人,以快取胜,倒和现在的情境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再也不去揣摩敌人,不管甚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求七窍玲珑,但求心剑合一,的确能比平常还要更快。
东风打定主意,干脆不用终南的剑招。剑路一转,直来直去,用起当初自己想的招式来。
宫鸴“咦”一声,奇道:“你这剑法里面许多破绽,不是终南的路数吧。”
他想了剑法以后,并没有真正动用过,破绽百出是当然的事。东风说:“不干你的事情,破绽多了,你岂不是更好赢么。”
宫鸴旋即闭嘴,铁笔朝里一挥,正好夹在两剑缝隙之间。不料东风奇快无比,剑刃飞燕一般折返回来,差点削断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