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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除了前后两道门,围墙底下团团围满了家丁。前门照例有迎客小厮站着,验过请帖才许往里走。后门一条道上,马车驴车,首尾相连。各式各样礼物从车上搬下,搬入门洞,车夫驾车绝尘而去。
恰好在他们之前,有一个鲁莽汉子和家丁吵起来。东风走去听了一耳朵,原来这汉子是长安一家武馆的馆主,听闻有热闹可凑,带了全馆十八个学徒,上南山打秋风。迎客小厮拦着他道:“盟主前些日子说了,每门每派,只许两个人进去。”
武馆学徒还眼巴巴看着,那汉子拉不下脸,道:“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情。你就和那劳什子盟主说,是王大虎来了。”说着就要往里闯。两个小厮照镜子似的伸手一架,把那馆主一左一右架住了,赔笑说:“就算是少林方丈,带着一十八个铜人来了,咱们也只能进一个铜人,没有通融的道理。”
东风一行人听得清楚,道澄说:“那末叫谁进去好?”东风目光在昙丰、昙秀师兄弟身上一转,说道:“昙丰稳重沉着,跟着道澄大师进去吧。”
昙丰合十道谢,昙秀面上却闪过一丝失望。东风接着笑道:“昙秀聪明机变,在外面接应,更叫我们放心,是不是?”昙秀立刻高兴起来,飞快点点头。昙丰悄悄提醒道:“师弟。”昙秀才也躬身合十,向众人行了一礼。
泰山派这些年隐隐以宫鸴为首,掌门干脆不来,将一切事务交他代管,赴会的当然就是宫鸴和丁白鹇两人。张鬼方用的是“拂柳山庄庄主”名头,东风略作易容,也跟着进去了。道澄说:“我们要坐在一起的。”家丁便引他们进到厅堂,找一张空着的大桌,团团围坐。又说:“老爷奶奶们,宾客到齐,还需一些时辰。咱们在院里赏花、吃茶、喝酒,都是可以的。”给他们上了酒菜,又特地为少林僧众煮了一壶清茶。
四下一看,早到的人里不像中原面孔的,只有西域天山派掌门、毗邻突厥的“灰鹤帮”帮主。再有一个就是张鬼方了。那天捡到香囊的主人,大概还没有到场。东风借袖子遮掩,用一根银针验过桌上酒菜。试完一圈,针还是银闪闪的,一点也没有变黑。他松了一口气,对众人说:“暂且歇一会罢。”
昙丰说:“我听闻江湖上有些毒药,分成两份,单独不起作用,但分开并用,却能产生极大毒性。就算酒菜试出来是好的,也切不能掉以轻心。”说罢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瓷瓶,从里倒出六颗黑漆漆的药丸,分给众人,自己也留了一颗。东风问:“这是什么东西?”昙丰道:“这是少林的‘罗汉清心丸’,虽不能说是包解百毒,但解寻常迷药是没问题的,碰上猛烈的毒药,也能暂且压制药性。”
东风赞叹说:“不愧是昙丰小师父。”昙丰腼然笑笑,又说:“外面的师兄们也吃了药的。”
众人服下“罗汉清心丸”,都觉有一股凉冰冰的清气,从喉口直抵百会穴,登时神清气爽。东风拈着银针,别在张鬼方衣领上,悄声说:“留给你缝衣服。”
丁白鹇道:“张兄弟还有这一手?”张鬼方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院中宾客越来越多,大门口传来纷纷议论之声。众人举头一看,竟然是终南剑派的人来了。封笑寒、子车谒,并一个推着轮椅的施怀,跟随小厮进门。立时有人不满道:“这是哪门哪派的,凭什么进去三个人?”
发话的是个矮小汉子,腰别一根钢叉,头缠汗巾,和中原冠帽戴法有所不同。看他模样是岭南人,大概终南剑派的威名,尚未震慑到百越一带。
施怀被那人一骂,手足无措,犹豫道:“师哥,师父,要么你们进去吧。”
封笑寒不理他,冷哼一声,说:“这是终南剑派。”子车谒则回望过去,解释道:“我两条腿实在走不了,叫师父给我推轮椅,又不合礼数,只好多带一个人,早就和盟主讲好了。”讲完笑了一笑。
俗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人见他盖着毯子,身形也偏瘦弱,不好再说什么,默默让开。不过等他们一行人走过以后,在背后议论说:“干嘛非要选一个瘸子进去?难道挑不出全须全尾的人来了?”
旁人劝道:“这是终南剑派的大弟子,少说几句为好。”那岭南人笑道:“我‘翻海蛟’还未怕过什么人,怕一个瘸子?”
施怀忍得了别的嘲笑,却忍不了叫他师哥“瘸子”。放开轮椅,按着剑,气冲冲朝那人走过去。子车谒说:“别惹事。”手臂一长,把施怀捉回来。翻海蛟一亮钢叉,朝他们挑衅似的一挥拳头。子车谒又说:“别看了。”赶上封笑寒脚步。
东风站在暗处,看完这出闹剧。原以为自己恨透子车谒,对他再也不念一丝一毫旧情,更不会把他当师哥。然而此刻相见,撞见他被别人奚落,心里仍旧不是滋味。
张鬼方嘲道:“不帮你师哥出头了?”
东风摇头道:“他不是我师哥。”接着又说:“他也不必要别人出头。”张鬼方长叹一声,说道:“算了。”
快到申时,怀月山庄挂起灯笼,一半亮在树底,一半亮在飞檐。淡淡暮色里,星星点点橙红色火光,煞是好看。东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却不能真的犯懒,站在边上连连打呵欠。张鬼方忽然拉住他说:“你看那边,那是什么?”
他指的是林中一队人马,统共七人,都穿着灰麻布衣服,粗看之下没什么特别之处。张鬼方又指着他们马儿,说道:“仔细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