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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国丧始（第1页）

可关键是让谁嘴对嘴的给慈裕太后喂药呢，总不能随便找个宫女来吧。慈裕太后尊贵，随便的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又是做这种事，哪个会真正愿意呢。

苏婉瑛想了想，也只能将此事揽在她自己头上，“那臣妾来吧。”

陈妃明显感觉皇上的身子一僵，很显然皇上打心眼里不愿皇后去喂，但除了她仿佛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所以皇上只能选择沉默，也许他在等旁人站出来。若是旁的事她不介意做，但这个事确实有些不愿做，即便慈裕太后待她很好，但她真的不想做这个事，她怕恶心到自己，最后忍不住呕出来。当然她也佩服皇后，这件事需要很大的勇气。

最终秦之羽还是点头同意了，因为他找不出比皇后更适合的人选了，如此也只能委屈皇后，堂堂皇后居然要做这种事。

帝王点头，苏婉瑛心里再不愿，也得做了，更何况这事还是自己主动说的，可看着殿里不少人，有宫人有御医又有妃嫔，她有点踟蹰，甚至有点后悔刚才脑子一热说出来的话，恨不得咬碎银牙。可事实没法改变，她也不能收回刚才的话，只好一边示意宫人将刚才随手搁下的药那来，一边偷偷看向秦之羽，寄希望他能看明白自己的心思。

但到底秦之羽没有看懂她的眼神，纵然他也注意到了，因此弄得两人很尴尬。苏婉瑛也有些生气，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帝后都这个时候还不忘眉目传情。最后还是赵绾瑜稀里糊涂猜到了苏婉瑛可能要表达的意思，向秦之羽进言殿里人太多，太后可能吸不到新鲜空气，是不是应当让一部分人退下？

苏婉瑛赞同的扫过一眼赵绾瑜，露出一点笑，旋即又看向秦之羽，眼神变得幽怨，仿佛在说‘皇上，你太不懂我了’，而秦之羽听了这话当即明白过来，立刻挥退了所有宫人和御医，殿里一下子变得空荡，三人的眼睛都在苏婉瑛身上，弄得苏婉瑛不好意思。

猛的灌了一口，然后嘴对嘴的喂慈裕太后，如此周而复始，终于在一刻钟后喂完了，而那股药味也蔓延在苏婉瑛嘴上。让她不由得嫌弃了许久，至此好些日子都没正经用过膳。自然这一次喂药的好处就是宫里宫外皆传扬，皇后事太后至孝。

喂完后，苏婉瑛找了个由头回了朝凤宫，用完午膳，又赶着去寿康宫，正在嘱咐堇素一下事情，只见如妗一脸的不高兴，略微看出了一些她的心思后，挥退了众宫人，只留她与堇素在殿里。

她歪坐在贵妃榻上，现在的她要尽量多休息一会子，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如妗，瞧你这副不高兴的模样，倒像谁欺负你了似的，发生了什么事啊？”

“奴婢倒觉得是他们欺负了娘娘您，好端端儿的竟叫您喂太后喝药，还是那种喂，实在是……那太后不是很喜欢陈妃吗，得赏的时候陈妃恨不得多拿一些，这会儿太后要人嘴对嘴喂的时候，怎么就没见她说话呢。”如妗对方才一事确实有很大的抱怨，甚至是替苏婉瑛气愤，“平时一口一个‘母亲’叫的热乎，结果呢，有了事便头一个躲，真不知道太后究竟喜欢她什么？”

这话倒叫堇素很诧异，难怪刚才皇后一回宫就漱口，但更惊于如妗的话，她也没想到这事并非太后喜欢的陈妃所为，而是太后一直看不惯甚至厌恶的皇后，“这……奴婢惊讶的是娘娘您竟然会答应这事，太后娘娘与您的关系并不好，您怎么就…这么做了呢。若是庄敬太后，倒是有这可能。”

苏婉瑛倒一点也不在意，“并非是我答应的，而是我自己说的，在那种情况下，若我不做，没有更好的人选了。而皇上必然也意识到这点，若我不说，他也会开口叫我做的，那还不如我自己说了，也能博个好名声。”想起方才的那幕，不可否认她有她的心思在里面。微微一笑，“当时关嬷嬷也在，那么那幕一定会被她知道，我就是要看看她知道后的反应，也要让她看看，她喜欢的妃嫔恨不得躲她而她厌恶的我却愿意为了她做那样的事。真想知道她还会不会如此喜欢陈妃。”

“可这事到底……”

苏婉瑛打断了如妗的话，她怕如妗再说下去，后面的药她没有勇气再那样喂，自然她也不知道嘴对嘴要喂到什么时候，但她既然已经做了一次，那么对两次三次就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了。“行了，事情已经这样了，说再多也没什么用。”

旋即起身，如妗紧跟着她，往外走，上了轿子往寿康宫而去。

随后开始了苏婉瑛长达几个月的侍疾生活。

但尽管皇上倾尽一国之力搜罗珍贵药材，妃嫔们侍疾勤勉，慈裕太后的身子还是垮了，至此一直缠绵病榻，直到又一年新年刚过，慈裕太后崩逝，国丧始。

秦之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悲恸万分，将他母亲慈裕太后李氏，追谥为孝安皇后，举行隆重的葬礼，并兴建皇后陵。

而苏婉瑛在热孝一过就病倒了，来势汹汹，御医诊断她这些日子太多操劳，需精心休养。因此她只好将女儿暂时交给庄敬太后照顾，又将所有宫务交给陈贤妃和赵妃打理，她自己则安心调养。

草长莺飞，又是一个春天，只是这个春天随着太后的离世和国丧的开始而变得格外萧条，一如秋色。苏婉瑛静静的坐在贵妃榻上，盖着一条单薄的锦被，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心思却全不在书上，望向窗外，望向湛蓝的天空。

堇素见此只以为她又想起了崩逝的慈裕太后，这些日子苏婉瑛都会想起那人，忙劝慰道：“娘娘，先太后已经去了，您实在不能再自苦了，否则对您的病并无好处。”

苏婉瑛自嘲一笑，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些日子总会想起那人，尽管那人活着的时候厌恶她，甚至百般折磨她，她也无比痛恨那人，但人死了，反倒没了那痛恨，隐隐生出几分想念来，还有她知道前些日子的举哀并非全无真心的。一笑了之，“母后活着的时候，我也怨恨过她，可如今她崩逝了，反倒没了怨恨，想念她来着，也不知是怎的了。”

捧着水果盘进来的如妗听了那话，大胆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也许，是先太后崩逝前，对您的态度好了许多，真心接受了您，您才会这样的吧。”

苏婉瑛听了，反倒不再说话，只静静的笑着，看窗外的景色。窗外树枝摇曳，往事一点一点浮现。

寿康殿里静默无声，殿里跪满了人，所有人脸上满是悲切，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一切都是合乎场景的。听闻一国太后没有多少时间了，皇室宗亲即便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这个女人，此时都恭恭敬敬的跪着，以免来日皇帝以此说事。

而慈裕太后躺在床上，床前跪着帝后兼妃嫔皇子公主，她俯视看着底下的人，有的垂首恭敬，有的暗自垂泪，谁好谁歹，此时的她也不愿再理会，亦无力理会，从厚实的锦被下伸出一只无力的手，伸过去被秦之羽一把握住，努力挤出一丝笑唤他，“皇帝，”这将是她最后的遗言，她要好好说。“皇帝，你要好好治理江山，不要叫你父皇失望，更不能叫列祖列宗不安。”

秦之羽红着眼，知道这是他母后的遗言，认真听着，连忙点头，“母后放心。”

“虽然先帝留有遗旨，说是哀家崩逝后可以随葬帝陵，但哀家不愿惊动你父皇，加之本朝本就立下规矩死在皇帝之后的皇后需另建后陵，所以等到哀家崩逝，你为哀家建皇后陵即可，这是哀家的遗言，你务必遵照。”

这话秦之羽不敢立时答应下来，原本规矩确实如此，但因父皇留有遗旨他母后死后可随葬，因此父皇虽已安葬陵寝，但地宫尚未关闭，需等到母后崩逝时葬入地宫后才能关闭。如今乍一听这话，他也很是吃惊了一番，要知道先前他母后听了这等遗旨是很高兴的，因为她很想和父皇葬在一起，这是连他嫡母，庄敬太后都没有的好事。

慈裕太后见他有些犹豫，继续说：“其实哀家很清楚，先帝会有那遗旨，只是不愿意哀家因为没有亲耳听到他的遗言而难过才下了这道遗旨的，并非真的要破坏本朝立下的规矩，所以你也不必真为哀家破坏规矩。”

秦之羽也不得不答应，“是，儿臣记住了。”

慈裕太后又看向跪在苏婉瑛身后的陈贤妃，纵然她一直身子不好，但陈妃和赵昭仪的册封礼还是在她的坚持下举行了起来，包括熙隆年间头一次选秀。看着暗自垂泪如今已是四妃之一的陈贤妃，她免不了叮嘱，“皇帝啊，如钰是哀家最喜欢的妃嫔，你一定要好好善待她，切不可叫旁人欺负了她去，将来她可位临皇贵妃之位。”

陈贤妃一听，抬头看向慈裕太后，想起从前的慈爱，她悲从心头，顿时止不住流泪。她的妃位，她的贤妃位，都是慈裕太后给的，可以说没有恩宠也没有子女的她能做到四妃之一真的是因为慈裕太后的喜欢。而慈裕太后也给了她很多慈爱和关心，一直像母亲一样对她好，慰寥了她在深宫里那颗拔凉的心，可现在连这个视她如己出的太后就要崩逝了，还不忘叮嘱天下之主，要好好相待，也不忘继续提拔她，让皇上答应，将来她能做到皇贵妃。从前和现在，慈裕太后真的对她很好很好。如此这般情景，怎能不难过呢？！

虽然秦之羽顾忌着一边的苏婉瑛，怕她难过，但还是答应了，“母后放心，儿子会善待贤妃的，您放心。”

听到这，慈裕太后笑了笑，目光收回至苏婉瑛的脸上，可这时的她已没有力气，都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再一点一点的流逝，但她还是用尽力气说：“皇帝也要好好，对待皇后，她，她是，是一个，很好的，儿媳，也是个好，皇后，好，妻子。”声音越来越弱，弱得几乎无人听见，秦之羽凑过去听，他听到了。

苏婉瑛微微抬眼，她没想到在慈裕太后临终前还能肯定她是个好儿媳、好妻子及好皇后，顿时也红了眼。旋即她看见慈裕太后的手渐渐滑落。

顿时殿里哭成一片，“慈裕太后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