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苒如鲠在喉,每一句话出口都艰涩难当,视线已经彻底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像是失去了坚硬外壳的乌龟,她可怜到任何的风吹雨打都足以致命。
周科看她哭得不能自已,无意识的也红了眼眶。
毕竟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女儿,他承认自己当初做的不对,但当时除了那条出路,真的已经别无他法。
难道真的让他进监狱,或者跳楼,丢下他们娘俩才满意吗?
如果只是牺牲她一个晚上,就能把让他愁得彻夜难眠,头发都白了的棘手困难解决掉,那为什么不做?
一个晚上而已,再怎么受委屈,再怎么煎熬,也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几个小时,就能换来一百万,还有比这来钱更快更省力的办法吗?
是,他不是东西。
那天晚上目送晓苒被人带进电梯的时候,他也是后悔过的,他怕妻子知道内情不会原谅自己,怕女儿责怪自己憎恨自己。
所以他脑子一热冲上去!却被保镖当场拿下。
有些事,就像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但已经做了选择,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可扪心自问,就算可以后悔,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他真的会带他女儿走吗?
不会。
除了欠下的赌债和银行贷款,项目无故烂尾,他还拖欠了几十人的工资,他还是要出门都战战兢兢的,唯恐被埋伏在哪里的工人拖去痛揍一顿。
他还要面临各种血书威胁,扬言要让他妻子女儿还账……
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所以,他没办法后悔,只能想办法弥补,他回家后没睡觉,一整晚上都待在厨房,做了满满一桌晓苒爱吃的菜。
他打了几百遍的腹稿,要怎么道歉,要怎么解释,甚至下跪都可以。
可是,等不回来了……
周晓苒眼睛被眼泪泡肿了,她胡乱擦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过头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
开口的声音沙哑,她很想冷静,可出口的话还是抽噎哽咽,“我生晨晨曦曦的时候,差点死掉。”
“当时我就在想……我的、我的爸爸妈妈呢?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生孩子,爸、爸妈妈公公婆婆都在,产房外面,我却只有一个人。”
“……我想,如果,如果我死了怎么办,没有人认识我,我会不会被丢进太平间,然后,然后很久都没人认领,快烂的时候被送去火化,我就在焚烧炉里没了,谁也不知道我死了……”
“我又想如果,如果我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生下来了怎么办?”
“我死了,没人向医院交钱,没人养孩子,他们会被送去孤儿院,还是被随便丢在路边……”
“一想到那些,我就不敢死了。”
“我怎么敢死呢?”
“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我还要养孩子。”周晓苒哭得几近晕厥,眼前阵阵发黑。
她的情绪堆积太久,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对谁开过口,她也没想到还有开口的一天。
她想让它们在心里彻底腐烂,却不知道心脏早已经被这些难言的伤痛烂出一个洞。
揭开的时候,才会痛得这么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