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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树下告别爹娘2(第5页)

终于,延津到了。朱皇上领着我们,进了延津县城。一个县官,领着两个执水火棍的衙役,后边是一群穿着破衣烂衫人,跪拜在路旁,迎接我们。等皇上过去,县官即站起,领着衙役和那一群人,跟在皇上身后,夹在我们之前。我们这才知道,县官不是迎接我们的,只是迎接皇上的。

当天晚上,我们十来万流民,露宿在延津影剧院后的广场上。这天夜里大家很兴奋,说露宿街头只是一夜,从明天起,我们就是财主了。孬舅心头,自沈姓小寡妇不再理他,他丢爪就忘,开始把心思转移到事业和如何当财主上。他说等当了财主,什么女人找不到,哪里还在乎一个沈。能找沈,算是看得起她,没想到这臭×不识抬举。当天夜里,他开始做如何当财主的梦。半夜突然精神,独自一人跑到城外,开始察看哪一块土地肥沃,好等明天分田分地时跑马占据。看到天明,回来情绪有些低落,说这里没有好地,不像潞、泽两州老家,良田千顷,泥土肥沃油黑;这里到处是盐碱、黄沙和大坑。但又说,地虽差,但只要地多,成了财主,就不怕,可以广种薄收,收获仍很可观,仍可以蓄几个小。

第二天,召开大会。会场上挂着横标:“祝捷大会”、“庆祝大会”、“庆祝流民与住地户胜利会师”等等。皇上、胖头鱼一干人坐在台上,县官、衙役、一群破衣烂衫的原延津人也坐台上,我们这些流民在台下。这时我们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皇上把我们迁徙延津时,是说让我们来做王爷和财主的,怎么一到延津,皇上和县官与延津本地人坐到了一起,一起坐到台上,我们这些王爷和财主,倒坐在了台下?皇上一讲话,我们更感到惊诧。这时的皇上不同于迁徙途中的皇上,似变了一个人,变得十分严厉,十分有尊严,与我们好像不认识,好像是陌生人。他说:感谢大家的意志力,响应当今的号召,从千里迢迢的潞、泽两州家乡,来到了延津。好男儿四海为家,哪里黄土都埋人。哪里是故乡,从此这里就是故乡;哪里是亲人,从此这里就是亲人。大家到了这里,就要继续发扬艰苦奋斗、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在县官和延津人的领导下(什么?)把延津建设好。用多长时间呢?三年五年不成,十年八年不成,二十年可以了吧?这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要求。过了二十年,只要大家把破坏殆尽的延津建设好,到时候我再来看大家。皇上说完,台上人鼓掌。我们在台下虽然也跟着鼓掌,但心里已很懵懂。接着延津县官讲话。县官一讲话,我们彻底明白了我们这次迁徙的目的。县官说,欢迎大家来延津,WelcometoYanjin。我会说几句英语,也会说几句俄语和法语,我是开明的。我也是新来的。当初延津县官出缺,皇上让我来,我是不来的,但皇上劝了几次,我不来不行,于是就来了。几百年来,这个延津历经兵灾、人灾、天灾、地灾,几十万人的延津,只剩下台上数得过来的这么十几个人。田地呢,由肥沃的良田变成风沙和盐碱。再这么下去,延津就成了一块无人问津的荒原。皇上圣明,没有扔下刚打下的江山不管,于是就动了迁徙之意,就在我之后,有了你们这些来人。当然,你们也经历了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你们辛苦了。但我明确告诉大家,辛苦还在后边,延津现在已经成了赤野千里,一盘散沙,一切都要在我们手里重新把它建设起来。我们要遵照皇上的旨意,在二十年之后,重新把延津建成美丽的富饶之地,那时欢迎皇上重新来看一看。我们眼下的任务,就是把十万流民分成组,由台上这些老延津人带着,去开垦荒野,去治沙治碱,去种庄稼耕地,去纺花织布。我顺便介绍一下,台上这些延津人,都是延津的财主,都是延津的精华,历经那么多灾难,穷人早都饿死了,剩下的都是富人。现在又迁来一些穷人,要由这些富人带着,重新把家乡建设起来。接着就又用大槐树下组织迁徙的办法,由军士围着,让我们分几十次排队,喊“一、二、三”,报告,单数的向东,双数的向西;单数的归张财主,双数的归李财主;再排一队,单数的归孙财主,双数的归王财主;再排一队,单数的去挖河,双数的去治沙;再排一队,单数的去烧碱,双数的去煮盐;再排一队,单数的去种棉,双数的去纺花;再排一队,单数的去捉鳖,双数的去捉虾……这样摆布来摆布去,我们炸了窝。皇上,县官,你们这是干什么?迁徙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说好我们是来做主人、做王爷、做财主,怎么一到目的地,我们就又成了别人的奴才、长工和开荒垦地、吃苦耐劳的奴隶?我们原想来做人上人,怎么又成了军士围着的阶下囚?我们本在潞、泽两州老家,几十万人启程,路上历经灾难、磨难,剩下十来万人,来到延津,就是为了这个?大家炸了窝,喊的,叫的,哭的,闹的,埋怨的,想逃跑甚至想反抗的,杂乱了一广场。但大家都在刺刀和长矛之下,有什么办法?十来万我的乡亲,眼看着被可恶可厌的延津人瓜分了。延津所剩无几、破衣烂衫的几个土财主,之间还为挑肥拣瘦我们相互口角甚至动怒;有的财主还在指指点点我们流亡队伍中的妇女。沈姓小寡妇周围,已围了好几个土头土脑的延津人,甚至想动手动脚。沈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大脖拐。沈姓小寡妇、孬舅、我三个人,这时也被瓜分了。孬舅去开荒,沈去纺花,我去给一个烂眼圈的财主放牛。我们三个这时成了亲人,涌动的人群中,相互用眼睛招呼。孬舅因要反抗,脚手已被军士重新用绑腿带子绑上。他跺着脚说:

“早知这样,我挖个坑埋了他!”

又说:“我昨夜还去查地,想做了王爷和财主的规划,谁知又成了这几个鸡巴人的奴隶。等着吧,有朝一日,我让他们知道知道我的手段。”

沈这时隔着人大声喊:

“孬,我想跟你说句话!”

孬舅瞪她一眼:

“这时你还想说什么?”

沈:“我想通了,现在我想嫁给你!”

孬舅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丢你妈的,这时想嫁给我,早干什么去了?你这时想嫁给我,可我一个开垦荒地的奴隶、长工,拿什么养活你和小麻子!”

大家这样暴动和不服,便用眼睛重新到主席台上找皇上,想让皇上重新给我们做主。可这时皇上早已不见。据说快年底了,家家都飘出肉香和过新年的气氛,皇上已和胖头鱼,快马加鞭回京城过年吃粽子和红烧肉了。这时孬舅又骂了一句:

“朱和尚,我×你血妈,你把我们涮得好苦!”

然后

二十年后,皇上朱元璋重游延津。这时朱头发花白,腿脚已有不便。这时延津已良田千顷,鸟语花香,人民丰衣足食,过着路不拾遗的太平日子。皇上甚感欣慰。他指着这一切对儿子说:

“怎么样,二十年之前,到处是风沙和盐碱,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只好用迁民的办法。不迁民就没有今天的鸟语花香。迁民是个好办法!”

儿子忙说:

“皇上圣明!”

接着县官给皇上汇报工作。朱眼睛已有些花,戴上老花镜,凑到县官脸上看了半天说:

“我记得二十年前不是你当县官嘛!”

县官忙跪到地上说:

“那是我父亲。”

朱:“老人家哪里去了?”

县官:“他已作古,临死时还喊‘吾王万岁’!”

朱感叹不已。县官汇报,说二十年前从潞、泽两州迁民十万至延津。在垦荒、治风沙、烧碱煮盐、种棉纺花过程中,冻死、饿死、暴死、病死、打架斗殴死、无缘无故死的共六万。二十年后,延津变成这个样子。朱这时说:“为了一个事业,总是要死些人。从长远观点看,死些人不要紧,死了还会生。现在已有多少人口?”县官答:“二十多万。”朱拍了一下巴掌:这不结了!汇报结束,朱去参观古迹。中午吃饭时,朱突然问起迁徙途中几个熟人。县官答,大部分都已作古。问到孬舅时,县官:“孬老先生已经作古,临死孤身一人。”

问到沈姓小寡妇,县官:

“她老人家也已作古,留下一孩子小麻子,已长到二十多岁,在县城东街卖肉!”

皇上这时有些感慨。突然又问起我,县官答仍在。皇上便想见我。县官赶忙派衙役去找。可惜那天我推着小车到外地卖碱去了,衙役们没有找到,回复皇上。皇上又感慨:

“一个老朋友也见不到了。”

又问:“他还是孤身一人吗?”

县官:“是。”

皇上:“应该关心他的生活,给他找个老婆。”

县官忙说:“!”

卖烧碱回来,我有了老婆。

第二年生下孩子。孩子一岁会跑,两岁会说话,五岁会拾草,七岁会骂架。十岁开始在独轮车前牵一根绳,随我到外乡卖碱。人家问是哪来的卖碱的,小的倒着跟我一样的蒜瓣脚,代爹答道:

“延津的,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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