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安期翁向南公赞我?”胡亥的小虚荣发作了一下下。
“安期自武关入,又自武关出。入武关前曾来庶民处,出武关后又来过庶民处,将对陛下的观感悉告庶民,并言及陛下已赦庶民妄言之罪,庶民尚未谢过陛下。”南公又是一揖。
“哎,这老头,我都说了让他不要在关东夸我,言而无信啊。”胡亥一脸懊恼。
“陛下宽心,庶民未曾将安期之言告知任何旁人,安期也曾嘱咐庶民勿要外泄。我等术人,并不想参与政争与军争,惟尊天意而已。”
“那我应该谢过你们两位老仙翁了。不过南公此来,恐怕不是只为了夸赞我的吧?”
“呵呵,到这会儿仍未说到重点,庶民之罪庶民之罪。”南公略略拱手,“庶民此番面君,是替人做信使的。安期让人带讯给庶民,说王气将入蜀而蜀地有阴气欲不利王气,虽阴气极弱对王气无伤,然安期担忧蜀地山蛮或以瘴气蛊毒谋陛下,为使陛下万安,安期送一方与陛下,以避瘴蛊之毒。因庶民居于江水峡口,所以托庶民溯江水而上,入蜀转交陛下。”说着,南宫从袖中取出一卷木简,双手奉上。
通常为帝王者,不会直接接过臣子递来的东西,都是要由内侍转交。这里面有礼仪和面子的因素,也是为了防范其中夹带谋害帝王的毒物等类东西。单从下蛊的角度说,南公递上的木简中,就有可能夹带蛊毒。
胡亥倒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一把就拿了过来,打开观看。
“陛下不怕庶民在木简上施蛊或下毒?”这个小小的举动又把南公感动了一下,“毕竟,庶民是楚人。”
“好啦,我的皇后也是楚女,那是不是也要杀掉或天天防范着?”胡亥头也不抬的继续看木简,“秦楚之间,相生相杀几百载,今日为秦相,明日为楚王,不过是看国之利益而已。南公世外之人,既然当初所言三户亡秦乃卜筮所得,我又如何会担心你介入这种政争之中呢?”
胡亥说着抬头,把木简重新卷上:“这东西,我看不懂啊。”
南公对皇帝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当初安期生出关中再到江水峡口,对秦帝颇为赞许,认为这会是个好皇帝,南公虽然观星时看到帝星高亮度闪耀,但对安期所说皇帝平易随和却不太相信。秦国之所以被称暴秦,除了秦律严苛之外,历任秦王都确实要比六国君王更加嗜杀。这时见到胡亥的言语行事风格,他终于信了。
“陛下可将此交与太医和熟悉蜀中的人,按方采药,依安期之法炮制,可使臣下及军卒避疫。虽然蛊毒厉害,但养蛊不易,所以基本不会用在旁人身上,只需防范瘴气即可。”
他又从袖中摸出一个麻布囊,“此乃安期所制麻囊,陛下只需佩于身上,可避飞蛊。陛下饮食中禁绝任何来历不明之物,则通过饮食下蛊的方法就无效了。”
“如此,那我就谢过南公了。若能见到安期仙翁,也代我相谢吧。”胡亥点了点头。
“庶民只愿陛下能最终结束战乱,使百姓安定。庶民已无它事,就此辞别陛下。”
“南公,我知道你们这些世外高人对财物并不看重,不过既然南公远途而来,盘费总还是要用的。所以南公先随军至今日扎营处,待我使人奉上金资,并命人为南公制一专验后,南公再离去,如何?”
“如此,庶民谢过陛下。”
胡亥先郑重其事的把安期生给的麻囊挂到脖子上,然后挑开舆窗让人叫来栾桓,把安期生的木简交给他去安排采药制药,并给楚南公制作一枚宫“验”,持此“验”者无需持“传”就可走遍大秦天下,当然现在只能在“秦控区”用,秦控区外拿出这个估计会给打死,“秦贼啊。”
南公一揖相谢,下了御舆,被栾桓请到后面的肩舆上去了。
胡亥和南公说话的时候,公子婴和任嚣都在知道此事后赶到了御舆旁边,胡亥先把任嚣叫上了肩舆:“在山地曲找到知道点儿蛊术的人了吗?”
“找到了几人,但所知都很有限。”任嚣个大身沉,他在窄窄的肩舆里几乎把小空间撑满了,八个抬舆的壮夫走路的速度都降了下来,“蛮人蛊术非常隐秘,蛊巫都在无人的地方独居养蛊制毒,山地曲卒多为蛮奴,这几人也只见过中蛊之人的惨状。”
“不过其中有两人在蛮奴中的地位较高,能在蛮洞洞主身边伺候,见过蛊巫与洞主商议如何施蛊,常规的方式就是三类,下于饮食、饮水中,撒在对方行走的路途上,藏于一些物品上。在路上下蛊用得最少,因为养蛊非常艰难,在道路上下蛊用量又较大。另外,在道路下蛊和藏于物品上,都需要蛊巫遥控,不然很难在特定的目标人物身上起效。”
“安期仙翁托楚南公给我送来了避瘴蛊的药方和一个麻囊。”胡亥指了指胸口,“我看了一下,药方中说明针对路途施蛊也有镇制作用。如果全军都用此方,巡视茶山时我不下肩舆,那即使在路途下蛊,最多也就能害抬舆的兵卒,还无法尽全效。既然需要蛊巫遥制,到时也可命军卒和山地曲驱逐道路两侧以及所巡茶山二十里内的所有无关人等,所选茶山也尽量远离山蛮所居之地,这样你们是否可以放心了?”
“最佳的方式还是陛下不要去茶山,尤其是陛下曾提到的蒙顶山。”任嚣坚持着,“陛下想巡都江堰,就去都江堰。都江堰位于蜀郡西偏北,而据少府的人说,陛下所言的蒙顶山应名蒙山,其野茶确实是上品,然其位于蜀郡南偏西。从成都到都江堰一百七十里,三日可达。而成都到蒙山则有三百四十里,需行六至七日。蒙山太靠近羌蛮聚居地,一旦进山就很难卫护陛下周全。而且,那边景致也无特殊之处。臣倒是听闻在蜀西的临邛县可远眺西边雪山,陛下不妨携皇后一观雪峰雄奇,也不负入蜀一次。临邛县距成都也是一百七十里,只需行三日,若陛下从都江堰直接前往临邛有一百八十里,道路情况略差,可能需四日。”
秦时都江堰名称叫“湔堋”,这是因为都江堰旁的玉垒山秦时称为“湔山”,都江堰周围主要居住民族氐羌人把堰叫做“堋”,所以都江堰就叫“湔堋”。一直到宋代才有都江堰这个称呼。湔堋这也太生僻了,本故事中就直接称为“都江堰”。
胡亥略带惊奇的看着任嚣:“咦,你把蜀郡周边的情况了解的蛮清楚嘛,你似乎以前并未来过蜀郡。”
任嚣一礼:“陛下既然将随扈军马都交与臣领,臣当然要把各种地势、道路和人群聚居等情况尽力搞清楚。尤其蜀郡守既有可能不轨的疑点,臣更需要对万一需要作战、何处可能遭袭都考虑到。”
“嗯,你很不错。”胡亥略微一顿:“既然你为我考虑的如此周全,我也不能任性而为忽视你等的担忧和增添你等的压力。好,就依你意,选择都江堰和临邛为巡幸地点。”
任嚣大喜,竟然行了一个拜礼:“陛下体恤下臣与军卒,耳顺从谏,真明君,臣愿为陛下效万死。”
“哎哎,这肩舆扛不住你这大块头行礼,免了吧,再把朕的御舆给拆散了。”胡亥佯装愤怒。
“呃,陛下恕罪。”任嚣也是在行礼时听到身周的舆板被自己撑得咔咔响,有点不好意思了。
“规划自按卿的意思规划,不过明诏还是不变,先巡都江堰,再巡蒙山茶场。从都江堰直接往临邛,应该也没有脱离前往蒙山的途径吧。”
咱们的胡亥虽然没去过蒙顶山,但都江堰和临邛古城都是去过的,按任嚣描述的西边雪岭就是西岭雪山嘛,这一带的后世地图在他脑子里还有印象。
“到时候从临邛直接回返成都?陛下之策大妙。若蜀郡守有反意而郡尉不随,郡守只可依仗羌蛮,依仗羌人和蛮人则必然以陛下往蒙山时伏弑最佳。我等若从临邛突然回返成都,沿途皆平原,羌蛮很难设伏也。”任嚣听胡亥这种虚虚实实的策略,顿感压力大减,也高兴得开始奉承起皇帝来。
“将军莫要太得意了。”胡亥小脸一板:“我可以从谏如流不入险地,但李荡是否真的要叛,这个需要查清楚。如果他确实联络羌蛮想要在蒙山刺驾弑君,你还要想法让他的阴谋暴露,并名正言顺的予以诛杀。”
他想了想又说:“我有个想法,不是诏令,就是说给你看是否可行。我从临邛回返成都,你带着,比如一万铁壁军和山地曲,继续打我的旗号前往蒙山,诱使羌蛮来袭,然后予以围杀。羌蛮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所以你可使人先去打探一番,将参与阴谋的和未曾参与的区分开,让未参与的羌人或蛮人在此次剿杀后能与大秦合作,保证蒙山茶场的安全。可以让他们参加到茶场设置、茶树维护和采茶制茶中来,以使他们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