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吗?来医院一趟。”
我没有问原因,热恋中的男女,本就应该在任何时间、地点见面。约的时间是12:00,我早到了五分钟,过了三分钟出头,11点58分10秒,语冰出现在视野中,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脚步细碎而轻快,她走到我面前,与我四目相对的一刻,远方恰好传来钟楼的整点钟声,我为她的准点而惊讶、钦佩、痛苦。
她挽住我的手,牵着我往医院里走,我受宠若惊:“去哪儿?”
她并不回答,只是带我一路前行,进电梯,心理诊室在二层,她却按下了负一层的按钮。门开了,外面全是人,一股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居然是食堂?
语冰牵着我,从人群里穿过,我忽然发觉,她似乎并不是来吃饭的,而是在……找人。很快,这猜想就得到了验证,在靠窗的角落,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秦文。他独自坐着,面前放了一份寻常的简餐。
这是要见家长?我有些费解,先不说来得太快,秦文也只是她的老师啊。
“秦老师好。”语冰走到桌前,说。
“好。”秦文抬起头,礼貌地回应,但很快,他便发觉了异样,筷子停在空中,“你们?”秦文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
“嗯……秦老师,我们在一起了。”
“年轻人嘛,正常。再说你们也般配……”秦文笑了笑,但笑容转瞬即逝,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很快便低下头,继续吃饭。阳光隔着玻璃,照到他的肩膀上,在桌面投下清晰的影子。
“我告诉他我的病了。”
秦文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我没问这个……”旋即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笑得很真诚,“你的心理学学得不错。”
“是啊,我知道老师在想什么。”
“既然选择在一起,就祝福你们。”秦文不是个善于言辞、高谈阔论的人,他的语气很真挚,为人也很坦率——此前骤闻我和语冰在一起,他表情奇怪,显然是担忧语冰的身体状况。更准确地说,担忧我是否知道语冰的病。
忽然,我觉得手被握紧了,她拉着我,在秦文对面坐了下来。“老师,我想问一个问题。”
“嗯?”
“还是上次的问题。”
秦文愣住了,筷子悬在半空许久没有落下,他似乎在思考。语冰说:“老师,您知道我的意思。书上说,我这种病的发病年龄在27到37岁,10年,范围太大了。您是专家,还和其他教授为我会诊过,您一定知道更精确的答案。”
秦文沉默了,语冰也不说话,她的手很冷,手心冒汗,顺着我的指缝流淌,冰冰凉凉的。
“现在,我和他在一起了,我想规划未来的人生,我需要一个更具体的答案。”语冰说,“其实,老师您之前不肯回答我,我已能猜到,答案,可能是最坏的那种了。”
秦文放下筷子,抬起头,他说:“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告诉你。”
“嗯。”语冰用力点头。
“上次会诊,周教授仔细分析了你的病程,在有明确记录的65位病例里,你的病程发展速度,属于最快的20%。第一次尾指无意识震颤出现在14。2岁,早于中位数年龄15。5岁。但你毕竟一直在吃两种普通人吃不到的药。”秦文顿了顿,认真地说,“30到31岁,这是他给我的答案。”
“这么说,我还有四五年的时间?”语冰笑了,笑容美得令我目眩。
“嗯,你乐观点,毕竟还可以期待特效药的研发。只要三年内有新药的消息,都有希望。”
“谢谢。”
语冰点点头,她的手似乎变暖了一些。她走到服务台,要了两份盒饭,外加两听可乐,她说:“这是个好消息,昨天和你确定关系后,我一直担心,自己只能再坚持一年,甚至不到一年,现在看来,我们怎么说也还有三四年时间。”
她微笑着将两罐可乐打开,我发现,其中一罐可乐的罐身上印着“有幸相遇”,另一罐则是“往后余生”,她说:“我们有幸相遇,只要四年内不分手,那我的往后余生,就都是你了。”
我用力喝完可乐,之后走到阳光下,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我想开个工作室,需要一点钱,最好就这两天。”
我恐惧走出这一步,但我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