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为何,她今天突然就感觉那比喻再也恰当不过了。她觉得师姐、她师父、她爹,还有那些曾死在自己眼前的生命的过客们,一个两个都在天上,都睁大眼睛,满怀一腔温情注视着她,一眨一眨。
见慕琬不说话,邬远归接着说:
“我想,你过去也是曾喜欢过我的。”
“你是想靠旧情来打动我,让我交出云外镜么?这步棋出的不恰当,算盘也不响亮。”
“云外镜不在你身上。”
邬远归轻蔑地看着她,皮笑肉不笑。慕琬将视线挪下来,也大胆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她既没有恐慌,也没有争辩,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我看你大约是在拖延时间。”邬远归接着说,“镜子可能在凛道长他们那儿吧……你们怕是想故意把我支开。但无妨,镜子在他们那儿反而更危险。到头来,你喜欢的、你要保全的,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我已经准备看笑话了。”
慕琬发出一阵清冷的哀叹。她并未回答这段话,而是接着之前的话说:
“我懵懵懂懂的时候,确实是喜欢过你的,连师父笑说记娃娃亲的事,我也记得。”
“哼……你当真了?”
“不再当真了。”
再也不会当真了。
星星还亮着,在某一刻,一并熄灭在慕琬的心中。就像是那些至亲之人同时闭上了眼。但天上缓缓落下了稀疏的雪。细小,洁白,像星星的眼泪。
邬远归的冷笑变成苦笑,他也摇着头说:“在你眼里我早就不是你的师兄了,是吧?”
“不必。我若不再把你当人看,这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
“呵,随你怎么说。”
“非人之物,做出什么非人之事我也不觉得奇怪。只可惜整个谷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他们本不必被你遮住眼睛。”
“他们……殁影阁有许多可怖的药,被用在——你谣师姐身上。具体是什么,连我也不知道。佘氿瞒着我,我便知道,他扶我上来拿到的一切终归不是在我手里。我怕他要拿全谷的弟子做什么,而这一切,迟早会作用在我身上。若要给那一天起个名字,大概就叫报应吧。”
“……你最好能活到那天。”
尽管这番言论的性质比先前严重得多,但当慕琬“看开”以后,不再觉得诧异了。不过是一群恶鬼修罗将刀剑对准了雪砚宗,对准了自己的第二个家。这次,獠牙从内部长出,顶破了光鲜的外皮。牙是钝的,又慢又痛,淬满了肮脏的毒。
透过小雪的天幕,邬远归深吸一口气。
“你若想与我过几招,我随时奉陪。免得我过去赶上什么岔子,那妖怪又要推诿到我身上来。我先前说交出镜子就放过你,在我私心里是真的。佘师爷不会允许我这么做,也不允许其他人活着回去。因而,那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念在儿时的……儿女情长。儿时那些个——我不得不舍弃的东西。”
慕琬横起伞,目光冷得像死去的星。
“我曾经在快意恩仇与儿女情长中取舍,总觉得要做出抉择。如今发现二者根本是一样东西……我却不得不亲手将它们斩断了。”
“——若你以为你能斩断的话。”
寒水姬将河里涓涓细流不断铸成冰晶,源源不断地朝着慕琬吹去。那些或冷蓝或苍白的碎片围绕在她与伞之上,将那点微弱的月光折射得斑斓。它们纤细柔软,又寒冷坚韧,如霜雪的祈祷,将一切情感的波涛冰封在每一寸交接的剑光之下,每一次击打的鸣声之中。从天而的雪花纷纷加入这段队列,仿佛某种祝福那样真挚与虔诚。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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