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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不瞑目(第1页)

林中权你简直是疯子,有这么忤逆不道的儿子吗——居然说是你老爸害了你!你老爸希望你当交通局长,难道是让你贪污受贿?”

“我老爸,他千方百计要我当局长……局长不好当啊……”

……

老爸死了,他死于自杀。

当我乘出租车赶到黄葛镇镇口,已是暮色朦胧。出租车转弯,我指了个方向,出租车朝镇里驶去。借着汽车前灯雪亮的光,我见着前方活动着一群黑压压的身影,还有嘈杂的声音。驾驶员嘀咕一句说:“老板,就在这里下吧,路被堵断了。”

我刚想说什么,几个人飞身上前,站在出租车旁。接着一大群人跟着跑过来,将出租车拦住。驾驶员胆怯地对我说:“老板,我可是正经生意人,您是本地人,可得为我说句公道话啊。”

“你放心。”打开车门我走下去,见几个村民抬着死猪样一个人走过来,走在前面两个是我亲戚,一个是我表弟,一个是我堂叔,平素我叫他老虎叔。他们见了我,一把将我拽住说:“中权哪,谢天谢地,可把你给盼回来了。你爸爸他,他都快没有气了哇!”

我好像被人当头一棒,身子晃了晃,连忙凑过去。有人将手电筒打开对准那人,借着光我看到他们抬的果然就是我老爸!

老爸脸青面黑,双眼睁得大大的,满脸痛苦表情,嘴角淌着白色哈喇子,样子好吓人。

“爸爸呀,你……你怎么就走了啊……”我失声痛哭,抚摸着老爸冷冰冰的面庞。我又将耳朵贴到他胸口,已没有了任何声响——老爸走了,老爸真的走了!一瞬间,我浑身无力,颓然跌到地上。

我表弟赶紧将我拉起来,说:“中权哥,老人说不行就不行了,刚才还有心跳呢。你这做儿子的得拿个主意,人,是送医院,还是回家?”

我默默地流着泪水,心里纷乱如麻。“还……还是送医院吧,这样……放心……”

“停车!”前面突然传来恶凶凶的叫骂声,原来是那个出租车趁忙乱开走了,几个人徒劳地追逐着。

我束手无策。两个亲戚一左一右扶着我,说:“我们再拦车,碰运气吧。”

我呜咽着问:“我……爸,他老人家怎么会这样?”

表弟说:“中权哥,姑父得肺癌,医院已宣判不治,不是你让嫂子送回家的?”

老虎叔叹息着道:“中权,你也别太难过。俗话说,女怕嫁错人,人怕生错病。阎王收命,也是没有法子可想的事。”

啊!我捂住嘴巴,真的是欲哭无声啊。原来,老爸得了肺癌啊?可周芙蓉为什么将他送回家,对我却不吱一声。我,我真是个混球啊!老爸,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遗弃了你,我,我,我真的罪该万死!

这时,一辆轿车从镇里快速地驶过来,停在我们面前。车门打开,一个魁伟的身影走出来,是黄葛镇党委书记黄至权。他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捏了捏说:“中权,快,快让林叔上车,我们马上去医院!”

我刚想说什么,这时对面炮楼上,就是黄至权家传来洪亮的咳嗽声。接着灯光亮了,炮楼上探出一颗花白的头颅,是黄至权的老子黄大林。黄大林威严地咳嗽两声以后说:“至权,哪里有什么林叔,是死了一条狗,关我们老黄家什么事?快给我滚回来,别在那里丢人现眼!”

黄至权尴尬地笑了一声,说:“中权,大叔有救无救?”

我说:“至权兄谢谢你了,老爸已过世,就不麻烦你了。”

黄至权大约被我冷淡的举动给愣住,只好点头说:“那好,有什么需要帮忙,只管吱一声就是。”说罢上车将车开走了。

一阵忙乱以后,我们将老爸抬回家。虽然看闹热的人多,真正帮忙的人却少,除了老虎叔、表弟等亲戚以外,仅几个邻居帮忙。直到晚上11点过,灵棚才搭起来。

灵棚很小,就搭建在老爸临时租赁的破屋旁。四根楠竹做柱,一张草荐做顶。灵棚中央摆一张木桌子,上方是老爸的两寸登记照,很小,远处根本认不真切。长明灯摇摇曳曳,火盆里燃烧着纸钱。

我的隔房表姑坐在一张小凳上,手里捏着一条毛巾哭丧,她双手掩面,抽抽泣泣。

我倚靠着灵棚那楠竹柱头,望着老爸的照片,那张黑黢黢的面庞上两只亮炯炯的大眼睛。透过袅袅烟雾,依稀见着老爸弯曲着腰朝我走来。他戴着斗笠,埋头拉着平板车。他坐在大树下,嘴里衔着叶子烟杆,低声地对我呵斥着什么。

老爸啊,你为什么自杀?

这时表弟和老虎叔走过来,给我讲述老爸死前的事情。

老爸从平常市医院回来后,一直就咳咳吭吭。每天,他很早就起床,佝偻着走出来,蹲在墙角,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黄大林家炮楼出神儿。他还是舍不得那根长长的叶子烟杆,瘪瘪的嘴唇衔着,烟嘴儿上没有烟卷儿还是吸啊吸啊,吸了就咳嗽,咳出痰来,就用脚尖盖住,不停地蹭。不时的,那烟杆就得掉下地去。于是他就又将烟杆拣起,重新衔在嘴上。

老爸是跌倒在墙角昏迷过去的。表弟和老虎叔发现的时候,他歪在墙角,张着大口,嘴中吐出一串串五颜六色的泡沫,周身抖啊抖啊,无神的双眼望着黄家炮楼。表弟和老虎叔将他拉起,扶到竹躺椅上。他双手抓着老虎叔的手说:“老虎,你……你……告诉……我家中权,要……要……要,做……好……好……”手突然一松,颓然放下。

我问老虎叔:“我爸连话也没有说完?”

老虎叔说是。“他就这么走了,许是痛得受不了了。”说着将一只玻璃瓶递给我,说,“这是和元大哥揣在怀里的,他就是吞这个死的。”

我接过瓶子。是一个装农药乐果的瓶子,我顿时觉得冷得浸骨。

表弟也说:“姑父大约是疼得厉害。”说着将一张纸条递给我。是老爸写的:“中权,我不甘心,不甘心哪……儿子你要好好做人,好好为民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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