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袁朗总是无法理解,为何老天让他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候重获光明,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微微一顿后,他低下双眼——不如做个瞎子。
“如果你想,就听我讲讲吧,只是,它算不上好故事。”
“坐。”
许三多没有动,他便自顾自开口:
“你进队那天晚上,我抽了半宿烟,想,就让你好好当兵,慢慢长大,长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兵,长成一个男人。”
“那时候你还很稚嫩,稚嫩又生猛,这样的兵,难免要多操心,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很高兴。”
袁朗的神情柔了下来,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们的命运无可救药地缠绕在一起。
往昔记忆让许三多僵硬的脸微微软化,他的眼睛慢慢地眨了一下,那是最好的时光,哪怕他们一无所知,一无所有。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控制?”袁朗似在回忆,也在剖析,“是我对你的事情,插手越来越多。”
“那天,队里安排了联谊,齐桓问我要不要让大家去。”
“我说,可以啊,这是人生大事,但许三多太小了,把他派去集训吧。”
袁朗脸上的柔色并没有持续太久,转而用一种缓慢而冷酷的声音道:“也就是那时候我开始意识到,你是一个年轻的、优秀的士兵,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军营里,前几年追逐梦想,后几年该去生活:找个对象,谈场恋爱,然后步入婚姻的殿堂,再生一个像你的孩子。”
如果没有袁朗,许三多会过上这种生活吗?或许吧,袁朗就走上这样一条“正确道路”,世上的悖论也在于此,比如许三多正在想,他无法想象一个没有袁朗的人生。
“我对自己说:太早了,许三多不需要考虑个人问题……你将拥有你自己的生活,这种想法渐渐对我是一种折磨了,好在,我自有理由来安慰自己,我是负我的责任,你也无心追逐另一种生活。一次,唐梓欣问我,要是许三多是个女孩,你是不是要让他当你老婆?”
真荒唐。
许三多慌张的心声和袁朗的叹息合在一起:“真荒唐。”
“我居然真的在想,即使他不是个女孩,我也想要……”袁朗克制地没有说出幻想,“我感到危险,可是,当你请假去相亲……我忍不住了,知道你不喜欢过度的管教,知道这样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紧张,但是我忍不住,三多。”
许三多不由看向袁朗,他的面容沉静而复杂,却有一种如在梦中的飘渺,许三多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否也是如此,那样一段隐晦的、灰色的日子里,彼此的情感是巨大的暗礁,他也在无知的爱欲和它带来的恐惧中挣扎。
“唐梓欣比我更早发现端倪,她做了不少小动作。”袁朗觉得有些讽刺,他自嘲地摇头,“我在一些报复和谎言里,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听到这里,许三多忍不住了:“你已经结婚了,哪里都很好,为什么要……”
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如果在恶果之初便掐掉它,会不会……不会狼狈至此。
“我知道,但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袁朗伸出手,仿佛在虚虚触碰什么,“每个夜里,我照镜子,镜子里锁着另一个自己和另一种心思,我震惊,也窃喜,最后,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