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人,闻居远直截了当道:“陆大人请讲。”
陆知厦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胡渣,斟酌道:“贤侄,我听夫人说前几日的裙幄宴,你去了府上?”
闻居远不置可否,静待他接下来的话。
陆知厦见他只是盯着自己并不说话,心下有些不快,但有些事必须在今日有个决断,便只能压下心中怫然,继续道:“愚今日得见贤侄才貌,对你甚是满意,不知你可属意小女?”
闻居远心里荡起一阵冷风,吹得他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就连眼底都好似快结了冰,“陆大人,既然您是从冯姨母口中得知我去过府上的裙幄宴,那应当知道那日冯姨母做主,已经让令爱认我做兄长了,试问有哪个兄长可以娶自己的妹妹?”
陆知厦有些错愕,他自始至终都只是知道闻居远去了自家府邸,后来还被夫人专门叫去叙话,至于说话内容冯楚橙并没有告诉他。
他干涩地笑了笑,回旋道:“不过是夫人面皮薄,不好意思将实话告知,其实她很中意你。”
闻居远挑眉点头,“看得出冯姨母的确是性情中人,她担心日后陆家遭遇不测,会波及到她的孩儿,所以才会信我为人,觉得我会护住他们。”
话到此处,已经明了。
陆知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陆家虽不能与闻氏一族相提并论,但也绝不是任人拿捏之辈,闻公子还是先管好自身,免得像今日一样,引来杀身之祸。”
闻居远听他已经从之前的‘贤侄’改口称‘闻公子’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多谢陆大人提点,闻某日后一定加倍小心。”
陆知厦见他敬酒不吃,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因在陆知厦面前说了要去喝酒,做戏也要做全套,闻居远便让非昨先回别苑找赵岚治伤,他则和徐怀久去了青龙坊酒馆。
因是深夜,若不是徐怀久以前是这里的常客,店家也不会招待,小二打着哈欠温了两壶酒先端了上来,饭菜还未上桌,徐怀久先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闻居远以前滴酒不沾,见他一杯酒下肚,只好也倒了一杯,学着他的样子本想饮尽,却没想到刚沾了嘴皮,就闻到了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呛得他只抿了一小口。
他放下杯中酒,以袖掩去自己刚才的狼狈,冲着徐怀久说道:“今日多谢!”
徐怀久不以为意,又倒了一杯,“要不是我那不省心的爹,我才不会救你。”
闻居远知道他口是心非,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看着他又仰头干了一杯,忍不住道:“这酒你喝得下去?”
徐怀久斜睨他一眼,冷哼道:“也就你这种寡淡无趣的人才会觉得美酒难以下咽,真不知京中那些女子看上你什么了!”
闻居远摇头,“我亦不知。”
其实这是真话,他开始是不知自己在京中居然那么受追捧,后来是不知她们究竟爱慕他什么?
可这话落在徐怀久耳中就十分不中听了,“你当然不知,这些年你将谁放在眼里过?”
闻居远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揶揄之意,不过他今夜似乎不大在乎,只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大约有那么两三人。”
徐怀久没料到他还真会回答,又气又笑:“你倒是说说你心中第一人?”
闻居远不假思索道:“当今圣上。”
这下徐怀久无话可说了。
两人相对无言,只是默默地摆弄着手中杯盏,过了不多时小二把菜肴都端了上来,又按照掌柜吩咐将帘子放下,滚去后堂睡觉了。
店内只余他们二人,徐怀久才又开了口,只不过这次他不似平时玩世不恭,而是十分严肃地看着他道:“我早知你在朔州之时就给我父亲写过书信,虽说那倔老头并不曾说过只言片语,但我亦不是耳聋眼花之辈,单看朝中形势,似乎背后之人谋划了生死棋局,成败在此一举,而闻氏一族就是这棋局上的马前卒,是死是活,全在你一人。”
闻居远捏着杯著的手指渐渐泛白,嘴角噙着冷意十足的笑,“不错,此次背后之人势在必得,但闻氏一族未必是他们想要的全部。”
徐怀久握着杯盏的手一抖,杯中酒水洒了一些出来,“你说什么?他们难道…”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不可思议,但对上闻居远暗沉却又异常平静的目光时,顿时又哑然失声。
闻居远只默默地点了下头,“这正是我所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