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露没在街头市井混过,对于家中庶务也不曾插手,听她这么一说才知道这里面原来有这么多讲究,不由地从心里又生出几分敬佩来,“好,都听金…大哥你的。”
“那便说定了。”骆秋觉得大家闺秀就是有教养,有耐心又听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信任她,那她也不能辜负了这信任,“找人做工有工钱,那咱们之间也要拟个契约…”
“什么?”唐玉露显然有些不赞同。
骆秋拉着她的手安抚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信我,待我万分真诚,可我不得不把将来可能面临的事情同你讲清楚,一则你今日来说并没有让家中知晓你做的事,二则我也与你交个底,我就是想用草麻纸做生意,如果我们能成功的话,最后你家中一定会知道。那便说到今日的契约,这草麻纸就是你家的东西,自然要有你一部分,而且你还要占大部分,我就占一小部分,其实说白了,我就相当于你的掌柜,只不过我比较贪心,想让你给我些红利,这样一来,将来就算你家中知晓了,你也不算吃里扒外,把家里的东西拿了给外人。”
“不行,这怎么能行?”唐玉露觉得她太吃亏了,明明一切事情都是她想的,也是她做的,到最后却是自己白捡了个大便宜,她不能这么做,“其实一开始我不知道你让我问布料行情,还有草麻纸做法要做什么,直到今日我来见你竟做出和草麻纸差不多的纸来,我才有些明白了,但这些都是你自己做到的,和我没有关系,怎么能把功劳都算在我头上?我不同意。”
骆秋听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心里好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她会心一笑道:“怎么和你没关系?要不是你带来的草麻纸,我总不能凭空想象,所以这些就是你的功劳。”
“不,不是,我知道你是个顶聪慧的人,我也见识过,就算我没带草麻纸,你也一定会想到别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你也一定能做成!”
被人肯定,且无条件相信,确实让人感觉百般好,那股注入心中的暖流几乎要沸腾,从胸口冒出来。
骆秋一时心潮澎湃,觉得自己十八年没有得到的珍重与信任,在这一瞬似乎都满足了。
她不由地眼眶湿润,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傻姑娘,我没你说的这么好…我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可你把我说的这么好,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无妨,你说嘛。”唐玉露晃了晃她的肩头。
骆秋压下浮上来的羞愧,对上唐玉露如月般温柔倩然的目光,“你想没想过,假如这草麻纸能卖出去,还能卖得特别好,你…你家里若是非要说这纸…是唐家的,而且告到衙门…那…我肯定又会一无所有,可要是我们提前定了契约,你本来就是唐家二小姐,你家里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我一马,这样一来我虽赚得少,可至少保证都能进自己的口袋…”她虽然也知道拿了人家的东西,砸人家的饭碗,还把人想得这么坏很不仁义,可这两次闻贱人教了她一个道理,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缝,她必须把所有事情都想到最坏。
唐玉露自然没想到说到最后却是个考验唐家人性的话题,她虽然从心里相信父亲哥哥他们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但却也知道空口白牙无凭无据,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注解)
骆秋见她脸色飘忽不定,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好听,可又不得不把话说明白,正琢磨着怎么把话再委婉地圆回来,就听到一声很低柔的声音:“好吧,我答应你。”
骆秋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满腔的喜悦不知该什么,她居然这么爽快就同意了?
“不过,我们家里人肯定不会做那种事的。”唐玉露见她高兴,自己也高兴,但她还是要补充一句,自己答应是为了让她安心,绝不是不相信家中父兄的人品。
骆秋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么好,家里人也一定都是活菩萨!”
唐玉露被她的话一下逗笑了,“你真夸张…”
说完正事,骆秋犹豫半天拿出了那封信。
“你帮我看看,这里面都写了什么。”
唐玉露接过去,刚一打开就被里面遒劲有力又兼具飘逸洒脱的字迹所折服。
她不由地心神向往,想来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该是怎样的清风疏朗,见识不凡的人,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这是…哪位大家的字?我临摹过许多好帖子,还从未见过有人的字竟能与鄢峥铭的字不相上下。”
“鄢峥铭是谁?他的字很好吗?”骆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唐玉露一愣,微微弯了弯嘴角,“鄢峥铭是我朝第一书法大家,不过,云姐姐…”她一叫出口又连忙看了看门口,“这里无人,便让我叫你姐姐吧,我想云姐姐应当是识字的,这里面的字也不难认,为何要我来看?”
这话要是别人说,骆秋肯定就当成嘲讽了,不过她信唐玉露,据实以告道:“认是认得,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唐玉露眉眼弯弯,仔细地把信中内容看了一遍,微微皱眉。